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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陕皆是弃地。”朱慈烺振声道:“孤命人查看历代五行志,惟独崇祯以来天灾连连,蝗旱交替,就连广东海南之地都有雪落三尺,冻死百姓之事。又命灵台勘察数百年之巨木年轮,考核其经历寒暑,发现这一切天变,皆是出于天气转寒之故。”

明代士大夫的杂学功底深厚,吴甡非但是政治家,也是天下有名的名医,对于草木之学了解颇深。从树木年轮之中看出当年的气候特征,这是他认同的说法,只是不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如此认同,顿生亲近之感。

“因为天气转寒,气候干燥而有连年干旱。因为干旱,导致蝗虫卵未经水淹,大量孵化,由此产生了蝗灾。”朱慈烺道:“这种千万年来未曾遭遇的天劫,岂是人力能够抵抗的?更何况我皇明自立国以来,数代祖宗积累下来的政弊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若想再占据西北,真是痴人说梦了。”

“殿下博学。”吴甡诚服道:“我皇明东南为银田,湖广为粮田。自世庙时便明定以‘东南之粮养西北之兵’之国策,当今关中与山西对东南的依赖已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论谁占据这两处要地,都有反被困杀之危局。”

“这才像话。”朱慈烺笑着伸手将吴甡虚扶起来,道:“我身为皇太子,焉能短视一时?既然我有心延请先生赞画,也不妨直言相告:所谓流贼、东虏,不过是癣疥之患。真正的心腹之患,乃是皇明政体文法之患。”

吴甡站起身,正好与朱慈烺平视。华夏自古以两目对视为无礼挑衅之举,然而此时他却顾不得了,只是一心想从这双明亮的眸子里看看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是没有十余年行走地方积累下的阅历,没有部阁磨砺增长的见识,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大明之弊弊在政体文法。别说这位尚在冲龄的太子,且去问问当今首辅陈演,他看穿这点了么?

“所以,我要练兵打仗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却是铸造一块王土,最终让皇明龙旗重焕二祖时的无限风光。”朱慈烺声音坚定,铿锵有力,透着浓浓自信。

吴甡从朱慈烺眼中看到一股狂热,连带着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颤声道:“殿下打算将这块皇图画在哪处?”

朱慈烺微微摇头:“阅历所限,实在难以决策。”

朱慈烺对于中国地理的细节认识,肯定要高出吴甡许多。他非但上过高中地理课,也曾借着公司旅游、出差等机会,踏遍了华夏大地的名胜古迹,其中不乏重要的边关军镇。然而抱着旅游的心态所见所闻,与出于政治、军事角度来审视这些地理地貌,看到的完全是两种景象。

从这点上来说,吴甡又反过来比朱慈烺具有更大的优势。他去那些地方的时候,就是单纯出于军政考量的。甚至于他看古今地理舆图、书册,也都是以军政为指导去看的,绝不会分心在地方美食美景之类无聊的事上。

“殿下可听说过天下棋局之说?”吴甡问道。

“略有所闻。”

吴甡闻言反倒轻松了,笑道:“这也是罪臣苦思冥想,略有所得,愿奉于殿下。”

这话意思便是说:你所知道的,不会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乃是独家秘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