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好歹明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常识,听儿子说得颇为在理,灵台总算恢复了些许清明。
“孙传庭自谓声名破敌,无非是坐牢坐怕了,以声名自固,当不得真的。”朱慈烺说着,抬头又道:“父皇陛下且自参详,当日总兵曹文诏、总督卢象升,都是杀得贼兵闻风丧胆的人物,他们有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竟靠名声破敌?实在荒谬。”
崇祯心目中最好的剿贼督师并不是孙传庭。
后世固然有“传庭死,大明亡”之叹,然而在皇帝心中,孙传庭只是无人可用时不得以而用之。至于卢象升、曹文诏,那都是有赫赫武功的能臣悍将,又都是阵殁殉国,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要高上许多。如果这两位壮烈之士都不能以名声破敌,那马马虎虎的孙传庭当然更不可能让闯贼闻风而逃。
“冯元飙以为这是贼兵诱我深入之计,莫非你也做如此看?”崇祯终于从狂喜狂怒中清醒过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着,问朱慈烺道。
朱慈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儿臣耳目不张,无以决断。然而就用兵而言,以疲倦之兵追击南下,实在是下策。即便闯贼真的灭了,难道献贼就会坐视不理,乖乖俯首?父皇陛下,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待得孙传庭连战连捷打下了汉阳,又如何与献贼决战城下?”
崇祯心中略略一惊。他沉浸在殄灭闯贼的虚幻快感之中,浑然忘了就在距离汉阳百余里,还停着一支更为狡诈凶残的饿狼。
“可命左镇驰援秦兵。”崇祯良久方才道。
“父皇……”朱慈烺说得口干舌燥,省了尊称,见崇祯没有反应,方才道:“左良玉早就领了专剿献贼的圣旨,可如今献贼越剿越大,已经将爪牙伸向了益州之地,而左镇拥兵自重,历任督师哪个能调得动他?儿臣以为,此人臣心不纯,绝难任用。”
崇祯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慈烺,为君之道,首重用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授予大军之权而心怀猜忌,乃是昏君所为!你当慎之戒之!”
朱慈烺听了不由心头抽搐。
后人都说崇祯多疑,但对于不该信任的大臣,这位皇帝却是能够自始至终信任不疑。就比如杨嗣昌,但凡有识之士都知道此人人品和能力都在下下等,可崇祯时至今日都还将他视作的大明柱石。殊不知大明的好几次起死回生的机会,都是毁在这个“柱石”手中。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慈烺无奈道。
崇祯这才略略放开绷紧的心弦,要了一口温茶喝下,润了润喉咙,问道:“京营整肃得如何了?”
“经过筛汰,堪用者不过三千余。可上阵杀敌者,十不足一。”朱慈烺老老实实回报道。
崇祯差点被自己刚分泌出来的口水呛到,震惊道:“整个京营堪战者只有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