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页

“殿下,要喝水么?”值夜太监轻手轻脚掀开帘幕,用最温柔的声音问朱慈烺,生怕声音太大惊了太子。

朱慈烺点了点头。刚才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清醒得难以入睡,真的坐起来却有些头晕朦胧。

小宦官连忙端来了白水,递给太子。

朱慈烺一饮而尽,道:“掌灯,去书房。”自己扯过一套轻纱道袍,随手披在身上。

六月初的京师昼夜温差不小,此刻走出屋子甚至略有寒意。算算时日,眼下应该是公历的七月间。若是四百年后,正该是北京全城烧烤的时节,而眼下这种不正常的低温,无疑是因为小冰河期正值巅峰,在最近一万年中能够排上第二位。

这种让人抓狂的气候,将在未来几年有所缓解,而那时候大明早已崩塌。故而后世有人感叹“天意亡明”,并非虚指。

小宦官连忙上前帮太子穿上了鞋袜,系上道袍的系带,一边出去招呼其他当值的内侍。端本宫里很快便灯火通明,一个个人影在这凌晨时分沿着长廊无声地穿行。

朱慈烺净手净面,用了茶点,很快便坐在了偏殿的书案后面。他又检查了一遍昨天罗列出来的清单,确保没有遗漏,这才重重靠在了椅背上。十六年来,他都是个一步步走向刑场的死囚,如今终于看到了越狱的曙光。

“什么时辰了?”朱慈烺突然发问道。

小宦官头也不敢抬,连忙答道:“回殿下,马上就要到丑时三刻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离天亮还早,不过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他起身绕着书案走了走,问道:“田存善在宫里么?”

照太祖时候的规矩,宦官是不能有外宅的。然而现在宦官非但有外宅,甚至还有人娶亲纳妾,家财万贯。所谓的中官,已经越来越像是“官”了。朱慈烺记得当年崇祯很感慨地跟他分享做皇帝的心得,说:“文臣不可靠,武将不可信,唯有中官是家奴婢,却不可用。”

看起来宦官的确是皇家的奴仆,依赖皇家生存,实际上却早成了独立的一国,与文臣、武将并无二致。当年崇祯帝剿灭魏忠贤一党,难道真是为东林党出气?那是因为魏忠贤操练两万武阉,甚至与客氏私留孕妇在宫中,打算行“狸猫换太子”之事!

朱慈烺对于崇祯帝还是颇为欣赏的。作为一个阅历不足,年纪不大,所受的经学教育又不适合“皇帝”这个职业,朱由检靠着自己的天资与一群人精周旋,能走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至于性格上的缺陷……这个谁没有呢?

“回殿下,”小宦官垂着头,“田存善昨日吃坏了肚子,又不该他当值,便早早睡下了。”

朱慈烺听到的却是:田公公昨晚没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