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祚帝调集这许多人马,本来还想玩他那御驾亲征的把戏,结果被后宫和群臣死谏,因此不得前来。没了他这个都元帅坐镇,军中众将群龙无首,象现在这样事到临头时,也只好大家商量了凑合着办。
辽军众将听了,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只有那兀颜光都统军耐不住性子,直站起身来道:“依我说,中华联邦西门庆所书,都是金子般语言,大家须要听他。以前我大辽有多少精兵良将,都在护步答冈被葬送了,今日这两军阵上,聚集的已是我大辽军中最后的精锐,岂容被金国拿来做磨刀石,平白耗损了去?便如西门庆所说,大家列阵不战,只严整自守,拖到他中华联邦派使者往上京跟君上求和成功,就是莫大的功德,第一的良策!”
众人听了,心中不约而同都想:“这货真是心直口快!居然连护步答冈这样的陈疮也当众揭了出来!这是当朝万岁的丑事逆鳞,被你这厮如此挂在唇齿上卖弄,真真是寿星佬儿上吊——嫌命长了!看来,这兀颜父子就是在西北边境上啃沙子的命,过几天发配他们的人不来,我姓名倒写!”
不过幸好有这么一个炮筒子当众喷火,省了众人多少迂回转圜的力气,现在只要顺着这风头火势说话就行,只要不引火烧身,乐得顺承,反正到头来倒霉的也只有兀颜光,没有砍两颗头的道理。
于是辽军众将含混其辞,遮遮掩掩地对兀颜光的意见表示了缺斤少两的赞成。不过再缺斤少两,也是赞成,到了最后,众人异体同心,把军事的决断权都推到天寿公主答里孛的头上——她是天祚皇帝的宗族之妹,如果一时做错了决断甚么,只要有她顶缸在前头,大家都无事了。
虽然辽国不乏女性操持权柄的先例,但天寿公主答里孛意不在此,于是又三推六让,把决断之权交到了耶律余睹的手上。大家对此也无异议,毕竟耶律余睹是宗室中公认的雄材,又是贤晋王耶律敖鲁斡的亲舅舅,前途不可限量,由他出面做主,大家都没说的。
甚至萧奉先那一系的人,也热烈期盼着耶律余睹掌握军中话语权,如此一来,出了甚么事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耶律余睹果然不负众望,慨然道:“今日之事,战则无益,守则有利,我等但闭营高垒,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敌者,非中华联邦,而是北境女直也!”
众将听了,皆起身抱拳异口同声道:“余睹将军说得是!”
萧奉先的旧党嘴头上顺承着耶律余睹,回到自家营帐里后,却又是连夜聚议,修下黑帖子送回上京,说什么耶律余睹暗中聚拢兵权,得都统军兀颜光为羽翼后,便不可一世起来,和中华联邦西门庆在两军阵前公然勾结,欲对我大辽不利云云。
消息传到上京,不送到天祚皇帝耶律延禧龙书案上,先送到元妃萧贵哥的凤榻上来。萧贵哥见了,如获至宝,拿了就来寻皇后姐姐萧夺里懒,兴冲冲地道:“姐姐你看,这一回那耶律余睹死矣!”
萧夺里懒看了黑材料,却是嗤之以鼻:“妹子,你好没算计!这些奴才贪功心切的夸大其辞,你也信以为真。你仔细想想——两军阵前有我大辽多少老臣宿将,耶律余睹加上兀颜光,就是三头六臂,也不过两军人马,放在二十万大军中,济得甚事?真有异动,不必万岁这边下旨,那边众将动手,一人一根小指头,就把叛贼捻死了——万岁虽然政事上懒怠了些,却不是糊涂人,以这一封倒三不着两的书信,便想死耶律余睹?真真是痴人说梦!”
听姐姐这么一说,萧贵哥打去妄想,掷开书噘了嘴坐下,生起闷气来,一转眼间,却已是珠泪盈眶,哽咽道:“大兄之仇,岂能不报?”
这女人的逻辑很奇特——大兄萧奉先之所以要往大名府租界当留守,都是耶律余睹逼的,没有耶律余睹和萧奉先争权夺利,萧奉先干嘛有福不享,却跑进中原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受苦?结果受苦犹轻,到头来竟然死无葬身之地!细细地排起来,这耶律余睹不是首恶,谁是首恶?
所以萧贵哥恨极了耶律余睹,一心要继承大兄的遗志,将这宗室雄材扳倒,再废了晋王耶律敖鲁斡,让自己的儿子秦王耶律定上位,大功告成时,大兄萧奉先九泉之下,也自瞑目。
萧夺里懒不理萧贵哥,只是拣起了那张黑帖子翻来覆去地看,看了又看之后,突然笑道:“妹子,如今我大辽内忧外患,国难临头,此艰难之时也。耶律余睹是宗室雄材,若留他于一时,倒还有些用处——妹子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