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焕章已经号准了张叔夜这种人的脉,知道他们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除了伤之以哀,动之以情,别无他法。眼见张叔夜长叹一声,解下佩剑,交予了张干办,闻焕章右手在左手掌心里一击,喜道:“吾计成矣!”
当下趁着张干办给张叔夜叩头谢恩的时候,闻焕章溜进帅帐,摆出仙风道骨的高雅气质,一边向着高俅悠然施礼,一边淡淡地道:“小生幸不辱命,已经将张叔夜佩剑解去了!”
话音未落,张干办捧了张叔夜长剑,进帐来献,高俅见了,胆气顿觉壮了三厘,当下打发了张干办,高俅高踞于帅案之后,将案几一把,喝道:“传张叔夜!”
帐边专门打帘子的虞候急忙长声道:“太尉钧旨,传济州太守张叔夜进帐——”
门帘一掀,高俅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帐门口一人挟光而立,刺得他眼珠子生痛,对于已经习惯于阴暗朝堂的高俅来说,这光明简直就是他势不两立!
于是高俅把桌上虎胆一拍,大吼道:“大胆张叔夜!见了本大人,如何不跪?”
就见张叔夜大步抢到帐中,长身而立,须眉皆张,亦是一声大吼:“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跪人君——若是佞臣贼子,见而不跪!”
都是大吼,却有猫嚎与虎啸之别,帐中诸人听着,无不色变。高俅又是胆战心惊,又是老羞成怒,恨不得拍碎了面前桌子,大叫道:“老匹夫!竟敢如此无礼?欺本大人刀枪不利否?”
这时党世英、党世雄都已候在帐外,身边几十名膀大腰圆的刀斧手,此时听到高俅发躁,都是摩拳擦掌,只待自家主子一声令下,就要冲进去拿人。
张叔夜眼望高俅,神威凛凛,高俅被他气势所慑,竟如被钉子钉住了的青蛙一般,一时间动弹不得。就听张叔夜冷笑道:“太尉刀枪之利,某亦深知——营门前刀山枪林,吾亲身试之,方知太尉刀枪之利,是怎样的甲于天下!”
这一言既出,只激得高俅满面通红,一时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
闻焕章心道:“这张太守已经失心疯了,看透了生死,以势胁之,又有何用?”当下凑到高俅耳边,嘀咕了几句。
高俅听了,精神一振,当下转嗔为喜,喝道:“张叔夜,本大人不屑陪你逞那等口舌之利,我只来问你——你可知罪?”
张叔夜反问道:“吾有何罪?”
高俅拍案道:“你还给本大人装傻?我来问你——老子兵进济州,那是多大的动静?怎的你并不前来界首迎接?不来迎接,倒也罢了,为何老子派人去济州联络,你却闭城不纳?闭城不纳,那也罢了,竟然还敢杀了老子的亲随——张叔夜!你好大胆!老子再不堪,也是官家金台拜帅,捧出来的!你如此蔑视老子,就是蔑视朝廷威严,蔑视当今圣主!张叔夜!我来问你——你仗了谁的势,竟然敢如此欺心罔上?!”
张叔夜朗声道:“吾不闻有朝廷太尉驾临,只知有十万贼兵入境,破人屋,夺人家,无恶不作!我替朝廷镇守一方,不能讨贼,已属羞惭,岂能自甘堕落,前往迎接贼寇?有贼寇先锋,一无文书,二无令信,前来赚我城池,我岂能开门揖盗,自陷于水火之中?既传御诏,何敢将御书手笔掷落于泥涂?此等罪人,不斩留他何用?高俅!我来问你——你为何保国安民的天朝官兵不做,竟然做起了强盗?你仗了谁的势,竟然敢如此欺心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