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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夜道:“如今我要出城去。我张家先是恶了奸相蔡京,今日又恶了高俅这佞贼,我此去九死一生,但这济州城绝不能开!哪怕他们绑了我,要将我在这城下杀头示众,尔等也不得意气用事,开城救我,反被贼人所趁!若违了父言,就是张家的逆子,死后入不得祠堂,见不得祖宗——你们可听真了吗?”

三个儿子听得此言,伏地大哭,哽咽不能言。城头士兵皆罗列而拜,哀声道:“大人!”声闻于天。城外闻焕章等人听着,面色皆变。

张叔夜喝道:“都起来!用篮子将我吊下城,我自去寻那高俅说话!”

有那帮着护城的百姓扑上,抱住了张叔夜双腿,哀叫道:“大人,您去不得啊!去不得啊!”

张叔夜喝道:“前有官家亲笔诏书,我若不去,岂是忠臣所当为?你们拦着我,是要我违背王命,也做一个高俅那样不忠不义的佞臣吗?”

这一喝,烈气凛然。众人再不敢阻挡,皆痛哭失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叔夜向城头绞车边步去。

张伯奋含泪道:“父亲!若那高俅狗贼贼心不死,却来打城,济州孤城岂能挡得十万寇匪——那时儿辈们又当如何?”

“敢来打城,便是逆贼,击之何妨?”张叔夜斩钉截铁地道,说着眼望梁山方向,叹道,“纵有寇匪十万,但其时真正爱民之人岂会坐视?他们必然前来助阵,破寇匪必矣!——唉!只恨这世道黑白颠倒,是分混淆,张叔夜挽不回这颓风,真真愧为人臣了……”

说着跨入城头吊篮,长吟道:“玉可燔而不可易其白,竹可焚而不可屈其节——放篮!”

张氏兄弟知道父亲脾性,明白今日之事已不可挽回,三兄弟眼含痛泪,亲自摇动绞车,送父亲下城。眼看父亲跨出篮子,孤身步向高俅人马,张氏兄弟悲从心来,扑倒在堞楼上,放声大哭。

此时消息早已传了开去,济州百姓听到张太守义护百姓,舍命出城,皆争往这边城门处涌来。一时间万头趱动,半城壅塞,哭声震动天地。不知是何人高呼一声:“还我太守来!”一人怒吼,十数万人攘臂而从,济州城城池都在撼动。闻焕章等人听得分明,无不胆战心惊。

张叔夜已到闻焕章马前,大喝一声:“吾皇诏书何在?”声如雷震。

那捧着盘子奉着诏书之人只是高俅门下傍虎吃食的奴才,生平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先被济州无数百姓的吼声震慑了魂胆,再被张叔夜大喝声一冲,顿时骨软身麻,掌中那个盘子好似重若千钧,再捧之不住,一个哆嗦,盘子坠地,盘中那张黄绫也就此失落于泥涂。

张叔夜须眉皆竖,暴喝一声:“奸贼!安敢轻慢吾皇御笔?”佩剑闪电般出鞘,一剑将那高俅奴才人头斩下!那失手之人如同遭了定身法一般,哪里闪避得了?

剑落头飞,张叔夜提三尺青锋卓然而立,眼光所到处,人马皆退。徐京少年时绿林出身,杀人放火,浑若无事,后来受了招安先征吐蕃,又讨西夏,战阵上无数生死锋镝,动辄屠婴灭族,心胆越杀越硬——但此时被张叔夜眼光一拍,却不禁胸中凛凛,暗生惧意。

闻焕章更是不堪,早已躲到徐京马后,颤声道:“张大人有话好说,张大人有话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