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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宋清二话不说,把自家帽子上的玉摘了,手上的戒指褪下来,这俩兄弟的家当凑一块儿,也值个百八十贯的——可见官久自富,贼久自足这话,是有其道理的。

在路上,众人已经商量定了草稿儿,进了镇子,先寻当铺,吴用便上前倒苦水,说有郓城木员外弟兄两个(宋江宋清),带了帐房(吴用)、长随(孔明孔亮)、书童(吴良小哥)、车夫(王矮虎)往登州办海货,谁知半道上碰着官兵捕盗清风山,一头正撞进网子里去,被抢了个小葱拌豆腐——一清(青)二白,带出来见世面的小孩子都吓病了。没奈何,只好把藏起来的余财拿来当了应急,希望当柜的朝奉给个公平价。

当铺朝奉听了,破口大骂:“这帮官匪,括田有他们,强拆有他们,搜刮强抢也有他们,见了贼人时,闻风而逃也有他们——若去年梁山西门庆头领占住青州不走了时,咱们百姓也少受多少薅恼——这位先生放心,俺这铺子最公道,肯定给你估个实在价钱!”

于是,两块破冠玉,四个破金戒指,三个破玉戒指,一条破金链子,满打满算当了十三贯破铜钱,当铺朝奉很真诚地说:“这已经是看在乡亲落难的份上,予以最大的优惠了!”

宋江背地里咬牙切齿,发誓等自己发迹的那一天,定要带人来把这黑心的当铺平了!到时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坑了我的给我填回来,叫你们人人都死,个个不留!

一行人拿了钱,又去落店,可谁也没有官府开出来的路引凭条。于是吴用少不得又把谎话说一遍,客店掌柜的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收了十倍的房钱后,收容了这些人——用掌柜的话来说,我收留你们这些来历不明之人,担着天大的干系,只收十倍房钱,已经是很便宜了。

宋江报复名单上的人,又多了一个,但这时顾不得肚里发狠,先去请大夫再说。谁知这店里的店小二和镇上棺材铺子掌柜的沾亲带故,满口包票之下,把镇上龙王庙里住着的野大夫胡先生请来了——蚊子腿虽小,也是肉啊!

说起这位胡先生的医术,和从前清河县里的赵捣鬼有一拼,是唯一被这个镇上棺材铺子掌柜引为知己的人。但店小二隆重介绍这位胡先生是镇上最好的名医,两眼一摸黑的宋江也只好相信了,于是胡先生就一本正经地上前给小孩子望闻问切起来。

吴用在旁边迟疑道:“敢问先生,你这搭脉的手法怎的和旁人不一样?”

胡先生冷笑道:“你懂得甚么?我这是以佛理入道,独树一帜的‘一指头禅’,与世俗庸医相比,判若云泥!尔辈井底之蛙,休得在旁边聒噪——去!去!”

店小二帮腔道:“我们这位胡先生,乃是孤高的国手,他治过的病人,再没有复发一说,镇里镇外,谁不知道?——客官们不用这么看我,若小人虚说一字,叫我活不过二十岁!”

敢说这话,店小二有倚仗——一来他说的真是实话,被胡先生治过的人,十个有十个都进了他亲戚的棺材,死人的病如果会复发,那可就可怕得紧了;二来,他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就算话中有甚么没检点出来的漏洞,也必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宋江等人听了店小二这话,都不由得信了,大家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胡先生——天朝果然是藏龙卧虎,想不到在这么一个小镇子上,都隐居着这么一位堪比神医安道全的大国手。落难时能遇上这等奇人,真是难得的幸运啊!

道貌岸然的胡先生诊完了脉,眉关皱得能发出铜锁阖上时的那“咯嗒”一响。宋江心里也是“咯嗒”一响,颤声问道:“神医,小儿这病……?”

胡先生摇头不言,宋江情切之下,直跪了下去,叩头道:“神医慈悲,只消治好了小儿,便是倾家荡产,也是甘愿!”

“这厮造化低了!”胡先生一边心中好笑,一边装模作样地扶起了宋江,暗道,“老子倒也想挣你这倾家荡产的钱,可惜却没那般本事,咱们只好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