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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捣鬼这才睁开眼睛,侃侃而谈:“大官人之脉,寸脉数而迟,关脉涩而滑,尺脉重而滞,定主心头郁结,思虑不安,夜深难寐,食少意烦——眼前纵然无事,但若如此铢积寸累下去,真长命安康之大贼也!”

梁伟锁这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暗道:“老爷怨我怒我,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夫人知,除此之外,大家瞒得密不透风。这赵太医却只是一望一切,便尽中我的心事,正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了!”

他哪里知道,赵捣鬼自从得西门庆引介,拜了名医何老人为师后,深耻自己从前的招摇撞骗,因此刻苦习学,尽得其师真传。后来又广读医书,深究脉理,论医术,他竟是清河县之冠了。

后来朝廷派来了个大太监李彦,将清河县搅得一团血光之灾,因西门庆的关系,赵捣鬼亦不能幸免,被陷入狱中,日责限棒,要他交钱赎命,一条腿也被打折,因不得救治瘸了。幸有燕青到来,杀了李彦,从黑牢里解救了赵捣鬼的性命,但何老人一家都殁了。

恩师过身,自己残废,赵捣鬼恨赃官入骨,因此随了燕青、周秀、夏承恩等人投了梁山,听到西门庆要施展计策取大名府,他便自告奋勇,不避斧钺,愿为先遣。西门庆知道赵捣鬼是个胆大心细、能言善辩的,便细细叮咛了他,嘱他入城后见机行事。

临行前,赵捣鬼向燕青仔细询问了梁府上下的诸般信息,决定将突破口放在梁府总管梁伟锁的身上。本来还准备了重金,计划走财帛动人心的路子,没想到今日只是一见面,就打动了梁伟锁,倒是省了行贿的麻烦了。

这时梁伟锁已经折服了赵捣鬼的医术,便请求道:“赵太医既知我病源,便请下药。不是某家夸口,某家也算是小有身家,便是天天人参鹿茸,亦等闲事尔!因此太医不必顾忌,只须治得病好,好药尽管开来!”

梁伟锁只道自己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倍儿有面子,到底不失大官人的身份,谁知赵捣鬼淡淡摇手道:“大官人休怪小的说,小人现在却不是那等走江湖摇铃喝杖的草头郎中,开方时连蒙带骗,只为弄钱。大官人这烦恼,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宽解了时,不药自愈,否则便是天天人参鹿茸,亦是泥牛入海,空耗家财!”

听了这话,梁伟锁肃然起敬,忙起身向赵捣鬼长揖一礼,叹道:“都说近世道德沦丧,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见了先生,方知何为仓公扁鹊的高风亮节!”

赵捣鬼亦起身还礼,辞让道:“大官人谬赞了!”

二人重新归座,便觉交情更加稠密起来。赵捣鬼便问道:“却不知大官人心中所烦何事?且说出来,让做大夫的与你排解排解,说不定便能霍然而愈。”

梁伟锁叹了口气,他当然不会自揭丑事,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实不相瞒,我在家中一事办错,失了长上的欢心,百计挽回不得,因此才这般烦恼!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今信其然矣!”

赵捣鬼听了劝解道:“大官人胸中的块垒,源于对长上的一片孝心,虽然烦恼,却还算是无伤大雅。小人现在碰上的一个病人,与大官人一样,亦属心恙,但其病势却要重得多了。比较起来,大官人真该看开些才是!”

听了赵捣鬼这般语重心长的话语,梁伟锁反而不服起来,反问道:“是甚么病人?竟然比我大官人的忧思还要烦恼?”

赵捣鬼便叹道:“若不是因为这个病人,小人也不会从清河来这大名府了。说起这位病人,虽是位堂客,却也是一位神道。她姓李,闺名不敢擅称,因为出生于正月十五,得天地钟灵毓秀之气,长得貌美如仙。”

梁伟锁听着笑道:“原来,这里又有一个生于正月十五的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