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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青年书生,生得面皮黄瘦,满脸饿纹,百结的鹑衣会张嘴说话,于无声处说他是天下倒数得着的寒士;但现在的他,脸颊丰腴了不少,气色也转变了过来,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袍子,气度颇为潇洒从容——若不是松荫里漏下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让西门庆想起了那张佛前灯火下黯淡的脸,西门庆万万想不到这个和自家师兄走在一起的青年书生,就是当日跑去偷龙潭寺香火钱的士子!

被西门庆这一声大喝,众人皆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西门庆却不是当众揭人之过的性子,只是微微一笑,向那愕然的书生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当日龙潭寺大雄宝殿暮色中的旧友!两年未见,阁下风采迥异,倒叫我好悬没认出来,失礼!失礼!”

那书生一听“龙潭寺大雄宝殿佛前暮色中的旧友”,脸上一红,却叹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啊!三奇公子所言不错,小可就是当日佛前偷香火钱的那个小贼!”

西门庆见这书生敢作敢当,已是知悔,心下芥蒂全消,便笑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无嗔大笑道:“昔日的小贼,却是今时的状元——此人非别个,就是山东临清辛卯科的状元郎——江南!”

此言一出,梁山众好汉面面相觑——开天辟地啊!贼窝子里,居然来了一位状元爷!这事情不但空前,只怕也是要绝后的了。这正是:

上山前有佛罗汉,入座后随紫薇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04章 强拆

听得随无嗔上山的书生竟然是大宋的状元,梁山上众好汉均愣了一愣,不过对方远来是客,大家还是揖让进厅,不曾失了礼数。

进会客厅后,众人重新引见,梁山人多,半日后方才与无嗔通名完毕,讲礼坐定后,宋江忍不住心头热切,先向江南拱手道:“状元公何来?莫非朝廷有意招安吗?”

方才梁山众人与无嗔见礼时,江南无形中受了冷落,此时宋江招呼他,又令不少人灼灼的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颇不怀好意。但此人却是个安得寂寞耐得威武的性子,身处虎狼群中,依然面不改色,闻言举手道:“江南此来,非有招安之王命,乃吏部发文,赴寿张县上任,做一牧民县令耳。龙潭寺遇无嗔大师不弃,遂附骥尾来梁山瞻仰风土。”

晁盖道:“尔为官,吾等为贼,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状元公非受命而私来,不怕被人说成通匪吗?”

江南凛然道:“江南出身寒门,只听说乱天下者蔡京、高俅、童贯、杨戬四贼,未闻乱天下者有梁山之贼也!”

西门庆听其人之言,暗暗称奇。无嗔大笑道:“各位头领,你们以为江状元是那等读死书、死读书的腐儒吗?说起来,他亦是吾辈中人!”于是笑着,将江南偷佛前香火钱赶考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江状元不拘小节,只取大义,偷钱及第后为民喉舌,坏了蔡京等贼的不少大事。四奸恨其入骨,遂迁其为寿张县令,欲借梁山之刀杀人。今日贫僧有事前来,就携其人拜山,倒想看看梁山之刀,斩不斩得状元公?”

西门庆听了大笑道:“师兄之言大谬也!梁山法刀虽利,杀的是贪官污吏这一干害民的奸贼。江状元若为清官,谁能杀他?谁敢杀他?若为贪官,日后便请试刃!”

江南离座而起,长揖道:“若无监察,必有腐败。江南今日头已寄此,若得贪渎时,便请梁山施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