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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成在黑狱里被打得遍体鳞伤,此时全仗着妹妹扶持,方能站立。他看着李应,嘿嘿地惨笑着,血丝一缕缕地从包扎着脸上伤口的纱布里渗出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瓮声瓮气,象修罗一样,再不是平日里那个宽厚的青年。

“李应大哥,事到如今,你我两家,还有回头的余地吗?这世道,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铜钱成了催命的鬼。咱们防得了贼寇,却防不了官府,终究落到了这争些儿家破人亡的一天!若不是梁山搭救,咱们两家,必然是一败涂地!我扈成是想当良民的,可这世道却没有让我做良民的环境,我还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媚笑着去死?那是万万不能!既然这世道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反过来给这世道一个说法!今天这乱葬岗子上,我就用这千余人口,做我上梁山当贼头的投名状!”

听着扈成的泣血之言,李应面如死灰,半天后颓然道:“真要走上这一步吗?在登州港,我还有几条海船,不如隐姓埋名去到那里,大家跑扶桑高丽的商路,也能过极好的日月……”

扈三娘摇头道:“李庄主休怪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便是再去登州做成了富家翁,官府要动你时,你却能躲到哪里去?那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宁愿今日里大闹一场,替我家报仇,也绝了自己的侥幸念头,从此安安份份地做个女贼吧!”

鬼脸儿杜兴这些天被官府刑讯逼供,追问李家金银财宝的下落,因坚不吐实,被打得血头狼一样,倒比他先前那张脸还顺眼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苦中作乐了。他站在李应身边,听着扈家兄妹的话,便劝李应道:“员外,如今闹动了这一座军州,咱们必然是海捕文书上的重犯。过了今天,就是四海难容,一身无主,拖家带口的却投哪里去?倒不如豁出去这一头,便上梁山泊去,世上贪官污吏,反而奈何不了咱们,若是还幻想着远走高飞,只怕破家之祸,就在指顾之间——小人受员外知遇之恩,明知今日忠言逆耳,但还是得说了!”

李应又呆了半晌,突然把脚一跺,眼里却滚下泪来,哽咽道:“罢了!罢了!我李家庄上服侍的家人中,被那些贪狼恶鬼糟蹋死了好几口,今日便算我替那些冤魂报仇吧!”

扈成、扈三娘、杜兴尽皆大喜,异口同声道:“正当如此!”

这时日已近午,扈成吆喝一声,便有梁山小喽啰们抬着几十架铡刀上来,沿着千人大坑搁了一圈儿,一时间万众齐喑,唯有杀气瘆人。

这些小喽啰,已经脱离了梁山,火线加入了扈家庄李家庄,所以他们现在要干什么,和梁山一个大钱的关系都没有;至于今天事过了之后,他们再随着扈家庄和李家庄投上梁山,那也是他们的自由,西门庆可管不着他们。

扈成再一挥手,旁边便有人击起鼓来,鼓声中“呛得啷啷”之声不绝于耳,一口口雪亮的铡刀被提起,刀光晃花了无数人的眼目。岗子上围观的众百姓喉咙里“哈”的一声,有三分惊怖,倒有七分期盼。

贪官污吏群中的哭声陡然间大了起来,但哪里打动得了扈家庄、李家庄劫后余生众庄丁们的心肠?这些本来善良的庄稼汉子一个个红着眼睛,把郓州城从前的父母官们,一个个都硬塞到了磨牙霍霍的铡刀下面去,然后暂时转职的梁山小喽啰们一捆杆草就垫在了贪官污吏们的身上。

有杆草垫着,不但血不会乱溅,而且顺着切开杆草的势道,更能很轻易地把人铡成两段,对铡刀的刀锋也是一种保护。

鬼哭狼嚎声中,鼓声骤然一停,几十条大汉“嘿”的一声,用力将铡刀把子按了下去。万众的心一瞬间猛地一缩,在短暂的死寂中,空气中的血腥味儿遽然浓烈起来。

将几十具无头尸体往坑中一掷,第二阵鼓声又响了起来,见过血的鼓声此时听起来也和处女鼓声不一样,那“咚咚咚咚”的震动里,仿佛充满了勾魂夺魄的力量。

第二队的贪官污吏,又被揪扯了上去,往血淋淋的铡刀刀口下一按,平日里铡青草时攒的草腥气和此时新鲜的血腥气混搅起来,象醇厚的烈酒一样撩拨着人心深处因杀戮而生的感觉——百姓在颤栗中振奋,待死的贪官污吏无不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