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二便道:“回大官人的话。小人当初在东京时,在大酒楼里做酒生儿,因年轻识浅,不合偷了店主人家钱财,被捉住了,要送官司问罪。幸得林教头主张陪话,救了小人,免送官司,又与小人赔了钱财,方得脱免,后来京中安不得身,又是林教头赍发了小人盘缠,于路投奔人,迤逦去到了沧州,入赘在牢城营前一个姓王的小酒店里。”
说到这里时,李小二两眼含泪:“小人那时犯了小偷小摸的毛病,若被送到官府问罪,没有后台的小人免不了刺上金印流配他乡,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林教头出手救回了小人,无异于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爹娘,小人心中,时刻感念不尽!”
林冲举碗一气饮干,叹道:“李兄弟休如此说。林冲知你本性不恶,若非家贫势窘,焉肯走偷窃的下道儿?因此才出面保全了你,若非如此,沧州牢城营中,岂有我林冲的性命在?西门庆兄弟,当年李兄弟夫妻不但为林冲浆洗衣服,送汤送水,让流配他乡的我感觉到一丝人间的温暖,他们更处处把我的安危放在心里,及时识破了高太尉走狗的阴谋,并及时通风报信于我。若非如此,林冲的尸骨,也早烧化在草料场中多时了!李兄弟,你受我滴水之恩,却以涌泉相报,林冲心上,实感念你不尽,来!这里再敬你一碗!”
西门庆听着大声喝彩:“好汉子!”怂恿着李小二把酒干了。
李小二虽然是开过酒店的,但因为人穷,所以也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从来没喝过如此的好酒。这时尽兴喝了几碗酒,脸上也放出一层晕红的光来,但还是谦让道:“小人做的事,也只不过是尽本份而已,却算不得什么!”
西门庆大声道:“李兄弟这是甚么话?你投桃报李,恪守着知恩图报的人生准则。你这品德,不知比知书达理却出卖朋友的那些无耻小人,比盘踞高位却残害百姓的高太尉一干奸贼要强出多少倍!我生平最敬重这些仗义屠狗之辈,豪放卖浆之徒,人轻而德重,一个国家的脊梁正是由你们这些人撑起来的!李兄弟,西门庆敬你一碗!”
林冲听了大声喝彩:“西门庆兄弟这番话,真说到林冲的心坎里去!李兄弟,端起来,走一个!”
三人都喝干饮尽,彼此会心之下,哈哈大笑。
林冲便问道:“李兄弟,你如何又从沧州来到了这里?”
李小二叹气道:“自从草料场被一把火烧了,林教头杀伤了牢城营中的管营、差拨,还有东京来的两条人命,官司便日日追责起来。小人因为前时和林教头走得稠密,也被牵连了进去,捉拿进官府,严刑拷打,只要小人招认和林教头是同党。”
林冲不由得低声道:“李兄弟,这个却是林冲连累了你,我心下好生有愧!”
李小二却笑着反安慰林冲:“林教头且休如此说,官府这般雷厉风行,也只不过是借故从小人身上榨取油水罢了,难道他们真的是为朝廷秉公执法了?小人的浑家把酒店变卖了,倾家荡产之下,终于把小人从牢里捞了出来。”
西门庆和林冲相对叹气,他们知道李小二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这番态度的背后,却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眼泪,多少心酸。当下三人都不说话,只是喝酒。
过了半晌,李小二才道:“小人出了监,家贫无立锥之地,只能乞食过活。后来听得林教头在梁山入了伙,因此和浑家商量了,便一路往山东来,想着若能投到林教头名下,也胜过日后又被官司勾连了去。谁知走到清河县时,清河第一楼正在招伙计,小人那时穷疯了的人,便进来应聘了,原想着赚些盘缠继续走路,谁知大官人青眼,武星主器重,将小人一路抬举起来,就留到了今日。没想到今日更见到了林教头,真是意外之喜!”
大家齐声一笑,又进一碗合欢酒。
林冲便问道:“李兄弟,你日后有甚么打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