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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捣鬼一抖搂手,叫屈道:“哎呀!好我的公子爷!你不发愁你自己,倒打算起我来了!你难道没听说过,医卜不分家?想我赵捣鬼以卜筮入医道,一双阴阳火眼,也不知看破了红尘中多少冤孽病症。前日里西门星主既然自己泄了天机,今日里他的事还能瞒得住我吗?”

陈经济呆了半晌,突然问道:“先生说发愁我自己,我却有什么地方要发愁的?”

赵捣鬼叹息道:“所以说嘛!刚才我才不停地说‘可惜!可惜’!就是可惜这个啊!想到公子如此貌比潘安,却最终要娶一个……唉!总之,是可惜啊可惜!”

陈经济又呆了半晌,再次问道:“先生刚才说,那西门小姐脸上生了鳞甲,却不知……”

话犹未落,那赵捣鬼便跳了起来:“说不得,说不得,公子且积个口德,留着这胃口不倒,让我赵捣鬼吃饭才是。对了!我还得回家去泡制药材,这便告辞了!多谢公子今日的赏赐,回见!回见!”

不等陈经济回话,他早已拔腿出门,口中兀自念叨有声。陈经济竖耳仔细听时,却是什么“黄金落泥污,蒹葭倚玉树”,再想听多些,赵捣鬼早已走得没了影子。

这一来,陈经济心里便怀了个老大的鬼胎,走到壁前,照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当真是白玉为表,秋水为神,年轻小伙子的一股英风锐气都写在上面。正小得意间,突然想起赵捣鬼的一番话,陈经济心中猛的一乱,镜子里自己的脸上便好似浮起一坨一坨的蛇鳞来。当下急忙转过身,更不敢看,再摸胳膊上时,已经起了好大一层鸡皮疙瘩。

陈经济心烦意乱,便想道:“这婚事却是做不得了!我大好的人才,岂能娶一个丑八怪为妻?以后上了东京,也吃我那帮兄弟们笑话!”

但转念又一想,赵捣鬼的话也未能轻信,他一个治病的郎中,口里什么话说不出来?万一他只是在言语间消遣我,那西门小姐并没什么毛病,我却当了真,热闹退起婚来,岂不是坏了当年爹爹结好西门家的大计?

仔细斟酌,若是能见那西门小姐一面就好了。但一想到亲自探病,便免不了要和西门庆面面相对,因李娇儿的事,陈经济心中到底有些不自在,便不禁踌躇难定。

左思右想,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一时间拍案喜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当下急唤进长随的家人,问他道:“几年前我和西门小姐订亲的时候,那个做媒人的文嫂儿,你还记得她吗?”

那家人道:“小人记得!那文嫂儿还是小人请回来的呢!”

陈经济便道:“今日我有一事,要劳烦这个文嫂儿,你再去她家一趟,将她唤来说话。”

家人道:“小人这便去。那文嫂儿家离这里却远,待小人向管家借匹马,还走得快些。”

陈经济便催促起来:“那就快去!”心中暗暗思忖,若文嫂儿来了,便让她以探病的名义,暗中将那西门小姐相一相。若那赵捣鬼满口放炮,那还罢了;若是他所言不虚,这桩婚事,理当别有计较才对!

陈经济的家人便去向来兴借马。西门庆这几天着实看觑这陈经济,因此来兴也不敢怠慢,带人来到马房,因结计着白马西门庆出客要骑,便借了另一匹黄马。陈家家人出了东大街,一直往南去,过了同仁桥牌坊,转过往东,打王家巷进去,半中腰里有个发放巡捕的厅儿,对门有个石桥儿。转过石桥儿,紧靠着大悲庵,旁边有个小胡同儿,进小胡同往西走,从第三家豆腐铺隔壁上坡儿,正看到两扇红封门儿,这便是文嫂儿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