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若此事有可疑之处,为师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公道。”
听张知县这么说,孙淡心中安稳下来,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恩师想过没有,家父目不识丁,有如何看得懂那张契约。上面虽然有花押,有指印。可花押那种东西左右不过是一个圈,任何人都能胡乱画上。至于指印,家父已去世多年,也没办法对照。”提起去世的父亲,又想起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孙淡不觉有些难过,他沉默了片刻,压低着嗓音,说道:“家父在世的时候最疼学生了,那间店铺是我子生计所系,怎么可能给他人做彩礼。”
知县张端猛然醒悟,以手扶额:“对啊,的确是这个道理。如今的邹平,娶一个好人家的女子,所需彩礼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就算是高门大户,家境富裕的,左右也不过三四十。你家那间店铺若变卖了价值一千多两,你父亲怎么可能为一个普通女子花这么大代价。正如你所说,随便找个人画个押,看起来也像模像样,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手笔。至于指纹……”
张知县又问:“你父亲什么时候安葬的?”
“禀恩师大人,第二日就下葬了。”
“哎,静远你好糊涂,那日你若心存疑问,就应该找官府找我来给你做主。只要对一对指纹就知道那张契约是真是假了。”张知县不住顿脚。
孙淡叹息一声,摸了摸下巴,道:“死者为大,孙淡当时一心让父亲入土为安,怎么可能在闹到官府,惊动了父亲在天之灵?”他心中也很郁闷,当初我还没有穿越到明朝呢。那时的孙淡本就是一个脑筋不够用的笨蛋,遇到那种情商智商低下到一塌糊涂的家伙,我能有什么法子?
张知县也叹息一声:“静远你至诚至孝,为师非常欣慰。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孙淡又流着眼泪,故意装出一副悲痛得不能自己的模样:“学生这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吗,到了京城,进了国子监,实在不行,学生就借宿在国子监的校舍里。至于家眷,且放在老家,只等学生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做了官,才来接她。”
“不妥。”张知县摆摆头:“你以后真做了官,按照官场惯例要外放到地方做一任七品县令。国家自有法令,地方官是不能带家眷一起上任的。一任地方官就是好几年,你现在已经十七了吧,两年以后十九岁,再放到地方当几年官,就二十好几了。一直未能同家眷在一起,还谈何生儿育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当初也是在中进士前做了父亲的,到山东做官后,好几年了,一直没机会回浙江同家人团聚。所以,为师提醒你一句,得抓紧机会,在这两年之内把这件大事给了啦,也好告慰你父在天之灵。”
他和孙淡本有师生情分,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门生。
孙淡听到他说出这种贴心话来,心中也是感动,装出一副苦恼模样:“恩师说得正是这个道理,可不如此又能怎么样呢?可恨我家店铺这事明明有许多疑点,学生偏偏没办法解决。”
张知县也狠狠地一拍桌,怒道:“好一个卑贱的万屠夫,打主意竟然打到我们读书人头上来了。如此刁民,不好生惩戒,不足以平吾心头之恨。”明朝与乡绅共治天下,而乡绅则主要由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组成。
只要读了书,有了功名,就已挤身于统治阶级。
如今孙淡被一个普通屠夫使用欺骗手段夺去了家产,不要说张端与孙淡有师生之谊,就算换成任何一个读书人,也感同身受。
明朝官场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师生、同年、亲友是维系其人际关系的重要纽带。孙淡迟早是要做官的,将来无论有何成就,同张端的师生关系将维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