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真心地同林诗懿说过“自由”,那是他想最后留给自己那一点男人的尊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时的林诗懿曾死死地盯着他沉在乌金里瞧不见表情的侧脸。

谁也不会想见,只是那一个微微偏头的动作,就是——

一世天人永隔,两世阴差阳错。

一对本该天成的佳偶,至此迢递人间。

那一夜齐钺躺在偏厢的卧榻之上彻夜难眠,反复回想着林诗懿最后的一句话,弄不懂那“三尺白绫”究竟是何意。

天将未明,他终于忍不住起身,碾碎最后的自尊也想要去问个明白。

他去到了林诗懿的房间,那间他们大婚时的新房——

他在那间房里迎娶了他的新娘,挑开喜帕的一刹那,林诗懿美得不像真的。

可当他八年后再一次踏进这个房间,却只看到了他九岁那年人生中最深刻的那道阴影,再次重现。

林诗懿选择了和他母亲一样决绝的方式,两个人不曾与他道别。

那之后隗都城里盛传,定北候在北境重伤难愈,积重难返,命不久矣。

事实上也是。

隗文帝派过不知道多少波太医进将军府,每一个都摇着头出来。

定北候于新春返回隗都,谁人都言,他看不到隗都那一年的夏天。

也许是因为这样,那些日日盯着他这个隗都新贵的眼睛也就慢慢地倦了。

那时的齐钺已然形销骨立,谁也没有想到,他硬是把那最后的一口气吊到了入秋。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必须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不再有人盯着他,他才有机会细细地查。

直到他查到了南郊枫山之上的别院里。

在那里,他看到了他与林诗懿之间所有消失的书信。

有他写与林诗懿的每一封,也有她收不到林诗懿书信后,林诗懿写与他的每一封。

时年二十八岁的定北候齐钺满脸沧桑,乱须不理,英挺俊朗的青年看着已经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急怒之下的他一口鲜血染红的面前的信纸,殁在那一年枫山之上正好红枫漫山的深秋里。

“我睁开眼时,已经在北境的战场上。”

齐钺终于把两世的话都说尽,喉咙里像是扎着一千根针。

“我也想快些回来找你,可不管我活几次,北境都是我逃不开的责任。我只能用我知道的一切尽量避开我之前犯过的错,让这场战争早些结束。”

自残自损也好,功高震主也罢,他真的都顾不上了。

那一千根针扎在齐钺的喉咙里,也扎在林诗懿的耳朵里。

那是横亘在他们中间,长达两世的巨大悲戚。

林诗懿的眼中现在只能看到刚才在秦府书房前那个稚童的脸,那个孩子叫平儿,她捡回家的乞儿取名林康乐。

林康乐养在付妈妈身边,并不与她十分的熟悉;而那个叫平儿的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