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延光叫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其亲信急叫道:“孙将军,孙将军,还不快向节度使认罪求情!”
孙锐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管额头上的伤口,嚎啕大哭起来道:“令公!我那时也不是真要杀人,只是我们仅仅出城打猎而已,他们竟然就要我们束手就擒,这不但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更是看不起令公啊!当时我们有三百人,他们却只有不到五十人,我们输人也不能输阵啊!结果他们竟然敢向我们拔刀,弟兄们怎么也不能弱了气势,所以就拔了刀,跟他们斗一斗气势,谁知道竟然误杀了一个……”
范延光怒道:“杀得一个,不如全杀,不能灭口,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自己自刎了,去向元帅请罪吧!”他说着手一丢,将刀丢在孙锐脚边。
孙锐看着范延光,再看看地上的刀,让他自杀,他是不肯的,脸上神色不停变幻,阴晴不定。周围的人看着孙锐脚边的刀,脸色也有些诡异。
张奇迹赶紧走过来,说道:“令公,孙锐犯下这样的大错,固然该死,但他当初也不是有心。现在人不杀也杀了,就算将孙锐交上去,也不见得元帅就会因此息怒。倒是我们这边,却是冷了弟兄们的心!”
范延光怒道:“那我还能怎么办!杀人者死,何况是执法队!上头发下的军律你没看见?这些执法队见到不守军律的士兵,是有当场斩杀的权力的!现在倒好,他竟然把人杀了!这样的重罪,谁能承担!”
张奇迹道:“军法也不外乎人情。”
“人情?”范延光怒道:“军法之中,怎容人情!”
“按道理是不能容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是特殊之人啊。”张奇迹道:“令公以邺都来归,对元帅来说,那就是立了一个千金买马骨的榜样。在将军归降之后,景延广、杜重威、符彦卿相继投降,元帅兵不血刃就取了幽蓟数百里之地,这里面可以说都有令公的功劳啊。现在石敬瑭刚死,眼看石晋就要分崩离析了,但洛阳有石重贵,太原有安重荣,长安有刘知远,襄汉、淮北,也都还有守军。甚至扩而展之,江南、闽汉、荆楚甚至孟蜀,如果安抚得好也都有传檄而定的可能——至少也要削弱各方抵抗的意志。但是如果这时候,传出元帅他苛待令公你的消息,不管是什么原因,令公想想,各方豪强会有什么反应?”
范延光本来无比盛怒,这时才慢慢静下来,道:“说下去。”
张奇迹道:“令公,咱们是降将没错,可咱们投降的时机巧了,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元帅如果想安抚诸方豪强,就不能对令公怎么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行。”
范延光渐渐平静了下来,没再对孙锐发火。
张奇迹说得没错,在政治面前,公义、法律和规则有时候就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这个不相信真相的时代,他范延光如果出事,各方豪强都不会去问究竟是为什么,只要是张迈真动了范延光,他们就会寒心,就会反感,就会害怕将来如果投降会被张迈同样对待,就会在未来戮力抵抗!
事实是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迈需要什么,只要张迈还需要一统天下,他就不能不有所顾忌,就不能不有所平衡,就不能不按照政治现实来给双方一个下台阶。隐隐然的,范延光看到了天地间出现了一个棋盘,棋盘的一边是张迈,另外一边是包括已归附者和未归附者在内所有中原豪强。
范延光不在怪责孙锐,张奇迹说得没错,现在重要的已不是军法与法律,而是张迈在这场博弈中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