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忠将旁人屏退,然后才道:“恭儿,你要知道,我们天策大唐在元帅的影响下,民心士气和其它地区其实已经变得不大一样了的。杜重威做的事情,在我们天策大唐的军民看来简直无法容忍,但是在石晋,在辽国,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为,那么契丹的恶行和杜重威的助恶,都会被容忍下来。没有身受其难的百姓都会很麻木的,他们对别的地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进而觉得可以容忍,而作恶的契丹与石晋君臣,也并不觉得他们做了什么样的恶事。你明白了么?”
曹延恭仿佛有些明白了。
不知不觉中,天策境内一种新的价值观正在形成,这种价值观来源于张迈,而现在正潜移默化地普及于甘凉全境,并随天策唐军的步伐而扩散到整个西北,这是一种对罪恶的难以容忍,对民族背叛的难以容忍,对无视百姓死活的难以容忍!
曹延恭年纪较小,沙州并入天策时还是个少年,他是伴随着天策的扩张而成长,很自然地融入到这种价值观中而不自知,但曹元忠却不同,他很清楚地记得,原本的沙州并不是这样的,因此他也知道,中原和契丹国内也不是这样的。
华夏自春秋战国时代脱离蒙昧,确立起仁义礼智信的脊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民心之中存在着强大的志向与气节,哪怕经历秦始皇而未完全泯灭,因此有望门投止留张俭,有忍死须臾待杜根,汉唐之强大,非止帝王将相之强大,民间力量之强大才是其更加重要的基础。
但这股力量却在野蛮力量的入侵和自身意气的消亡中逐渐削弱,大唐灭亡以后,民气士心,更是沦入前所未有的黑暗蒙昧之中,到五代时期,百姓对君主的要求低到无以复加,对于不义,止步于士林没有实质力量的口诛笔伐,期待明君与青天来为他们做主的民众不会有强力的反扑,服务于君权的舆论不会有真正的钳制力,政坛不会因此形成政治风潮,法律不会就此而伸张正义,而做下恶事的当权者,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他们应有的惩处。
但天策却已经改变了,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
高怀德倒拖长枪,扬鞭策马,若在平时,他是万万不舍得他的透骨龙如此狂奔的,但此际却顾不得了。
敕勒川地广人稀,高怀德窜入荒野,晓伏夜行,沿途见到晋军败兵,一问之下,才知道李彝殷昨日已经击溃了白马银枪团的中路军马,七千兵马投降了五六千人,只有千余人趁乱逃散了。
张迈下的将令,不要求对白马银枪团赶尽杀绝,任这数百人逃入长城,他要借这些人的口告诉晋军自己来了!
高怀德混于败兵之中,也进入了长城,沿途听到消息,才知白马银枪团的前锋千骑也被李彝殷和李彝秀前后夹击,围困于长城外的白道山,进入长城后,又听说雁门关大军正朝云州而去,他便朝云州而来。
……
人对传言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一点点谣言侧漏出来就传得满城风雨,而有时候天下皆知的“消息”却被当作谣言。
关于张迈驾临敕勒川的“谣言”,最近在晋北越传越是厉害!
石重贵起初是吃了一惊,多方打听之后,发现消息的来源多半传自云州,因此反而就不肯相信了,认为这是曹元忠故作玄虚,企图吓走自己。尽管最近两日那“谣言”越传越真,甚至有白马银枪团的士兵突破长城带来消息,声称白马银枪团已在敕勒川遇到张迈并被击败。石重贵听了仍然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