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的脸色越发黑了下来。冯道这话,明显是在给石敬瑭下套,如果将来晋北发生唐晋战争,石敬瑭便要落人口实了,只一瞬间,石敬瑭几乎连杀死眼前这老货的心都有了!
你这老家伙,做着我的宰相,但心到底是帮谁?
这次契丹以燕云十六州为诱,邀他出兵攻击天策,以为拖延之计,此事如果传扬出去有可能会落人口实,石敬瑭又何尝不知。但对石敬瑭来说,他已无别的选择。当初得国既已不正,现在有很多事情,就没法名正言顺地干。
眼下整个大北方地区,正上演着三家争衡的现实版三国演义,天策强,中原富,契丹暂时落入危险性的下风。天策若吞并契丹,石晋势难独存。
他石敬瑭与契丹之间,可能会存在共存的关系,但石敬瑭与张迈之间,却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管张迈说过什么样的话,天下人都知道到最后张石只有一人能够存留。
所以在当前的形势下,天下汉人都仇恨契丹,但石敬瑭却必须保住契丹这个外援,这事影响声誉,石敬瑭却不得不为。
“战场之事,哪里能在后方说得清楚。”石敬瑭压住怒火,淡淡说道:“这次契丹愿意归还燕云,中原人尽皆闻,但天策贪婪犹如饿虎,若趁机也要来抢夺燕云,我大晋将士,自然也不能容他!”
冯道听了,就知自己得到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急道:“陛下,我军北上,对天策最好保持克制。契丹是一头饿狼,到口的肉怎么肯轻易吐出来,事若反常必有妖异!我们要防着契丹是以燕云为诱饵,引我们与天策自相残杀!”
其实对话的两个人都知道契丹就是准备这样干的,不同的是石敬瑭是自愿上钩,而冯道则极力想阻止这件事情。
石敬瑭道:“天策乃是西北胡种,假冒唐人,蛊惑人心,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就算真起了争斗,也算不得什么自相残杀。”
“华夏入夷狄则为夷狄,夷狄入华夏则为华夏,既然天策朝野上下都认为自己就是唐人,则他们就算身上带有胡人血统又如何?其心归话,其语唐言,则他们就是中国之人,中国之人与中国之人之间起了战争,就是自相残杀啊。到时候只会是让契丹渔翁得利而已。”
桑维翰上前,想要帮忙辩解,石敬瑭却已经一挥手道:“契丹也改国号为辽了,耶律德光也改了汉姓为刘了,他也会说中国话,按你这样说,他不也是中国之人了?”
冯道一愕,心想契丹只是字面上改了一个国号,和天策政权全体上下真心以汉家为荣怎么会一样,还要说时,石敬瑭却没给他机会,挥手道:“再说收回燕云之后,契丹便退出汉地,中原便金瓯无缺。到时候,我和张迈之间势必要争一争天下!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逐鹿之时,但看谁强谁弱,谁还能顾忌是否汉人?冯相,你这时候来跟我说什么不得与天策起冲突,你的心,到底是向着谁?可还知道忠君二字怎么写么?”
有些话,石敬瑭也没尽说——我现在就是和契丹结盟,就算契丹是胡,天策是汉,但连弱抗强,这才是我石敬瑭的利益所在,之所以不直接说连辽抗唐,而要说收复燕云,就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桑维翰知道这是遮羞布,还帮忙遮挡,这才叫忠臣,而你冯道现在来阻止我们和契丹的好事,就是要扯了我的遮羞布,你这么做到底是为谁——这话没法在朝堂之上挑明了说,若尽说了,他和冯道的君臣就没法做了。
但就算这话也已经叫冯道颤抖下跪,知道石敬瑭已经怀疑他对自己的忠诚,在王朝制度之下,什么民族大义都是假的,忠君才是第一位的,若其为臣不忠,无论其为名臣还是能臣,都可开刀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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