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区别的。”胡沙加尔说道:“只要大汗答应这个条件并通告全族,并将攻到怛罗斯周边的大军撤到俱兰城,大军撤退之际,我们便命术伊巴尔撤出灭尔基,并将怛罗斯面东的城墙拆矮一倍,以示再不敢抵挡大汗狮子般的威严。此后年年进贡。供物数量请定夺。副汗的两个儿子都被唐军捉去,去年副汗又生下一个孩子,已经立为世子,尚在襁褓之中,愿意交给大汗请王后代为抚养。将来大汗对外若再有战事,只要一道命令传到,副汗马上就会出兵来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大汗,我们回纥族内向来是各部分治,副汗对大汗的诚意,我想如今大汗麾下诸部都不能超过了吧,如果这样大汗都还不满意,那我们副汗就没退路,只好背城死战了。”
胡沙加尔对回纥内部的统治格局十分清楚,漠北民族脑中可没有强烈的郡县科层制的传统,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岭西回纥的统治仍然是介乎科层组织与部落联盟之间,阿尔斯兰各部的族长、酋长,其实都拥有相当高的自治权,诚如胡沙加尔所说,萨图克做到拆城、献地、纳质、上贡、从兵五项,那确实就算是重新纳入阿尔斯兰的统治体系中,阿尔斯兰可以声称一统岭西回纥了,当年土伦等人,以及今日麾下其它诸部,最多也不过如此而已,大部分部族甚至还做不到这五项。如果阿尔斯兰连这五项都不满意,那就说明萨图克只有与他死战到底了。
阿尔斯兰这时牵挂着东面的局势,他为了维持自己的脸面将郭洛的使者骂走,但若说他完全不担心郭洛来攻那就是假的,也不说张迈大军西回,就只是郭洛来攻也有可能逼得他不得不退出怛罗斯地区,那时候他的损失将更大——不但无法得到灭尔基俱兰城,而且还将声威扫地。
而且灭尔基虽小,却如一颗背后芒眼中钉一般让自己极其难受,若能拔除灭尔基,再得俱兰城,那么这个怛罗斯地区便失去了一个完整的防线,萨图克光有一座怛罗斯是无法自立的,便道:“好,我答应他,不过他还得减裁兵马,不得我的允许,兵马数量必须控制在万人以下。如果萨图克做得到,我就让他来八剌沙衮做我的宰相。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想逼得他太甚,若他能来八剌沙衮辅佐我,则我们兄弟和睦,上可以安慰父母在天上的魂灵,下也能给回纥诸部做一个榜样。”
胡沙加尔道:“大汗愿意原谅副汗,两位可汗重新和好,这将是回纥全族的福分。不过减裁兵马的事情,我得再向副汗请命,副汗向来不会违抗大汗的命令。只是怛罗斯新遭败乱,如果副汗马上就走,只怕南边的唐军、西面的萨曼都会生出觊觎之心,能否请大汗开恩,让副汗在这里镇守半年,半年之后,再到八剌沙衮任职。”
阿尔斯兰心道:“只靠怛罗斯一地,萨图克绝不可能在半年之内振兴,甚至没法养伤,只要灭尔基一到手,以后他再有异动,我随时都能打回来。”便答应了。
消息传出,阿尔斯兰麾下尽皆欢呼,他们离家已久,又知道副汗英勇善战,如今又只剩下一座城池,如果强攻对方一定拼死作战,料来这场攻城之战死伤必定惨重,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因此听说萨图克投降,人人欢呼雀跃。
阿尔斯兰虽然答应,却还是稍有防范,军队只是慢慢地撤退,等他撤到俱兰城,萨图克果然命胡沙加尔驰命术伊巴尔撤出灭尔基。阿尔斯兰要术伊巴尔随自己回八剌沙衮委以重任,术伊巴尔却说:“我隶属于副汗,这支军队是副汗交给我的,我必须先将这些部民带回去交给副汗。等到副汗允许,我再来八剌沙衮向大汗效忠。”
这却也是漠北人的习见,阿尔斯兰也不以为意,灭尔基一易主,阿史那·科伦苏马上劝阿尔斯兰杀掉术伊巴尔,将他的军队吞并掉,然后重新发兵攻打怛罗斯。
葛萨丹摩忙道:“不能这样,万万不能!如果大汗这样做,那是失信于回纥全族!以后大汗的命令,还有谁敢信从?”
阿尔斯兰亦点头说:“我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便放术伊巴尔回去,却让葛萨丹摩定下一个极重的供物数字,他已经计算好了:接下来如何加大供赋,如何劝诱萨图克的兵将,如何限制对怛罗斯城的补给,如何暗中派人骚扰属于怛罗斯的牧民农夫,一步步地压榨萨图克的生存空间,又如何命令萨图克攻击萨曼、骚扰宁远,让他得罪诸国,但同时又埋伏重兵,萨图克如果顺从那会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如果不顺他便马上发兵,名正言顺地压垮怛罗斯。
术伊巴尔一回到怛罗斯,萨图克果然派人将幼子送了过来,阿尔斯兰的大军分批东撤,准备回老家过冬,同时萨图克果然开始拆矮城墙,阿尔斯兰听说这才放心回去,却命葛萨丹摩的弟弟统领一万五千大军驻守俱兰城,又派心腹重将进驻灭尔基,以为掎角之势,这道防线一立,就算萨图克想要造反亦不容易成功了,而阿尔斯兰若有灭萨图克却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再也没有障碍。
又过一个月,萨图克果然下令裁兵,结果却激起了手下的激烈反应,大将霍兰不忿萨图克之软弱,认为他先降张迈,后降阿尔斯兰,没有半点立场,因此据理力争,却被萨图克当众打了一通,霍兰羞怒之下,率众向西遁入火寻海周边去了。
连霍兰都走了,许多被裁之兵将不肯就此做个苦巴巴的牧民,以多星散而去,怛罗斯登时荒凉了不知多少,阿尔斯兰派人前去检查,发现城中只剩下七八千军马,至此八剌沙衮方面心中大安,虽然供物一事有些推三阻四,胡沙加尔老是说怛罗斯破败之余,筹集不到这么多的钱粮,求阿尔斯兰宽限几个月,待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否则怛罗斯城内城外的百姓,只怕全部都得冻死饿死,还请大汗看在怛罗斯城内也都是大汗子民,宽限到明年春天。”
就在这时东方的形势又发生重大变化,因此阿尔斯兰的心思也就渐渐的有些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