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什么思量的?本来就比竹纸的价钱高了两成了,再按你的想法,那多少人买不起呢?”兰陵说着戳了我一指头,“你王家现在不缺钱用,我也不图这个,少赚点有什么关系?怎么每次一说到钱上,好端端的就变了一个人呢?贪财也得有个下数。”
“好,先把贪不贪财放一边,咱先说这个价钱上的问题。”我打开面前准备好的资料,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毕竟兰陵也是好心,但是她脑子里没有一个系统的概念,“你有没有统计过现在关中道上纸张的需求量呢?也就是说民间每天消耗纸张的数量。”
兰陵手臂压在我肩膀上,摇了摇头,“这个怕是不好说吧,你知道吗?”
“我这里有个统计,虽然不是太准确,但大约就是这个数量。你看看。”我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习惯,在造纸作坊建设前,我已经把长安各个出售纸张的店铺的年销量作了个累计调查,一共七家店铺垄断着关中道几乎所有的纸张销售,统计起来并不麻烦。
“恩,看过了。”兰陵笑着把资料放到桌子上,伸手楼在我脖子上,嬉笑道:“你还真是花了心思的,平时懒散的模样,赚起钱来还蛮勤快的嘛!让我看这个有什么用处?”
“坐好。”我把她推开,“看完就好。上面有关中纸张的年销量和咱们作坊的年生产限额,你看,咱们作坊就算拼了老命的干,也只能满足二到二成五的需求,离垄断纸张市场的距离还有很大差距。我们的新纸质量不是竹纸可以比拟的,一旦低价上市肯定满足不了需求,形成供不应求的局面。”
“是啊。”兰陵拍了拍手,高兴道:“这样才好嘛,纸也卖了,名气也打出去了,大不了我再投些钱重新再建一个作坊出来。按你这个说法,又不怕亏本。”
“恩!”我受不了这种商业盲,我举手就想打人,压住,压住。“说话用点脑子!你统计过要几个作坊能垄断关中的市场?退一步,你有钱,你不怕起作坊,给关中市场垄断了。大唐多大的版图,你心里有数吗?需要多少家作坊才能把全国都垄断掉?”
兰陵被我忍气的模样弄的乐不可支,“郎君还真贪心呢,全国都垄断了,该叫你挣多少钱才是个头?”
“你想过没有?就算是垄断关中,有几个关中人能用上咱们的纸?”兰陵平时精明伶俐个人,怎么一到这个上面就糊涂。连我意思都误解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商人重利,他们不会和你一个想法。你以为从作坊里出来的价钱低,百姓们就能用低价钱买回家了吗?商人会按照市场的供求关系来调整价格的,你虽卖的便宜,但他们仍旧会高价出售。你垄断关中,他们不会运到剑南,运到江南,甚至运到国外去卖?只要有利润,他们什么地方都能去!”
“恩,这个道理我听懂了。”兰陵认真的点点头,“妾身真没有想到这些门道,要不是郎君您今个说,还真叫他们钻了空子去呢。要不咱们开几家店铺自己出售?”
“我真打你了啊!你不许还手。”我全身充斥着无力感,迟缓的端了茶碗喝了口,“你把人家都当瓜子了,你开几家,人家就上门买你几家的货!按你的做法已经把长安,或许是全国的造纸作坊都得罪了,你还想继续得罪人家卖纸的不成?小心落人骂!别看咱们只占二成多的产量,一旦按你定的这个价钱出去了,长安附近多少家作坊要停产?工匠们没了手艺,怎么活?都去山里当土匪吗?”恨恨的在她臀上抽了一记,情深意切的道:“口口声声的喊叫做好事,就是好事也得慢慢做啊。让你一搅和,利润被商家吞了,作坊的工匠被逼上秦岭,好端端的秩序被打乱,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多少好闺女被道貌岸然的学究暗地里糟蹋,你忍心嘛!”说着沾了口唾沫沾在眼眶上,火辣辣的流眼泪,坏了,早起吃蒜苗了。
“怎么不说被你糟蹋呢,说的邪乎!”兰陵虽然嘴还硬,但表情也是寡寡的,话里没了底气,“可你定的那个价钱也太高了,再下来点。”
“一点也不高,我是参考了市场价格,按咱作坊里产品的质量和产量定的,这个说了你也不懂。”揉了揉红眼睛,撩了兰陵的群摆擦了几下,“什么东西都得有个时间过程,我们先按这个价钱卖,随着利润的增加逐渐扩大产量,随着产量的扩大,我们再慢慢调低价格,给同行一个过渡的时间,也给市场一个适应的过程。或许二三十年后就没有人再制造竹纸了,我们也垄断全国了,那时价钱或许比现在的竹纸还要低,绝对要低。”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下声线,沧桑感十足的道:“想想以后,大唐的每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能用上我们制造的纸张,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求学,个个都成为国家栋梁。他们做学问的时候,建功立业的时候,名满朝堂的时候……也许不会想起我们这些默默奉献的人。但是我们已经足够了,能为大唐、为百姓做这些事情已经很满足了。”我抚了抚兰陵靠过来的身躯,深情道:“当我年老回忆这一生的时候,我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我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天下最伟大壮丽的国家----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和百姓安居乐业而默默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