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从军多年的老兵经历来看,周知裕是一个懂得规则且遵从规则行事的人,再加上他对李诚中的偏爱,因此从没想过刻意制约李诚中的发展、抢夺李诚中的军功,李诚中在关外打下来的地盘,他也没动过强占的念头。如果说他本人是平州系的大军头——姑且这么看待平州军吧,那么按照这个时代的军镇惯例,李诚中则是平州系中的一座小山头,他所立下的一切战功在节度府看来,都属于周知裕。
不得不说,李诚中跟对了上司。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栽培他的上司,真的是为官一途中最大的助力和最可靠的保障。
当然,李诚中自家的作为也是周知裕愿意栽培他的根本原因,贝州城头挽救健卒营的大功不说了,千里北归、谋划出镇的那份忠心就令周知裕感动莫名;当周知裕最落魄的时候,是李诚中的帮助谋划才令他得以起复;当身处手下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之时,是李诚中不离不弃的追随才让他在平州真正站稳了脚跟;面对契丹人在边关步步紧逼之时,又是李诚中临危赴难,带领一百刚入军伍的新兵出征,一个胜仗接着一个胜仗,让平州成为卢龙节度府治下各州中抵御契丹人劫掠最突出的亮点。
周知裕已经将李诚中当作了子侄辈来看待,或许,他的潜意识里,李诚中甚至是他军中事业的承继者,当他老了之后,将是他晚年生涯的最大依靠。
周知裕和张在吉正在商量如何处理柳城事宜的时候,亲卫进到节堂内大声禀告说柳城方面又有信使,周知裕忙吩咐召入节堂。那信使进来的时候满身灰尘、一脸疲惫,眼中却透露着一股剽悍之色。
周知裕仔细看了看,猛然想起来,这信使不正是王义簿么?去年自己筹建健卒营的时候,是大帅身边的亲卫引荐此人投入自己麾下的,自己还与他说过几句话,好像对方还是大帅的乡党。只是短短一年过去,这人就明显不一样了,比起之前的时候,似乎多了几分干练,身上也明显带着些许杀伐之气。
随着这位柳城信使的到来,节堂内众文武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王大郎,认真打量着这个来自李诚中麾下的军官,眼神中带着佩服、羡慕甚至几分嫉妒之情。
周知裕爱屋及乌,此刻越看王大郎越顺眼,立刻命亲卫赐座。王大郎坐下后喝了一口亲卫递上来的水,就听周知裕笑问道:“是王义簿王大郎否?如今在前营一切可好?如今你也是队官了,还是斥候队的队官,我整个平州军只有你这一支骑兵啊,你的家当比咱老周还多啊,呵呵……”
王大郎忙起身施礼,满脸堆笑道:“难得兵马使还记得某,某实在是惶恐之至。说到骑兵,这次大胜倒是得了不少战马,某此次便押送了三百匹回来,就在军营之外,兵马使还请派人点收。”
一听这话,节堂之上众人立时喜动颜色。自从边关交战以来,卢龙军便少了战马的一大来源,再加上南征之时霸都骑的全军覆没,堂堂幽燕大地上,竟然缺起了战马。单就平州军而言,平州刺史府搜罗全州之地,才得了两百余匹可战之马,还要用来配种繁育,是以就连周知裕现在也只有十余匹战马可用,以应付急变。此刻乍然间得了如此多的战马,如何不令众人惊喜。
张龙已经在心里兴奋的筹划着组建平州军骑队的事宜了。
周知裕轻捻长须,点头望向一旁的张龙,笑道:“好,好啊。王队官辛苦了,专程送来战马,这下子泉河可要请客饮酒了。”
王大郎笑道:“那今晚可要叨扰弟兄们了。不过这次回来也不是专程送马的,还有军情回禀。”
周知裕道:“哦?何事?”
王大郎道:“三日前,燕郡已然传檄而定,契丹长老荣哥率燕郡余部降了。”
一句话说出,整个节堂顿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听张在吉喃喃道:“半个营州……半个营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