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平日倒也罢了,大唐内部也是一番乱象,皇帝羸弱,诸侯纷争,哥俩谁也别管谁的事儿,你玩你的烽烟四起,我过我的纸醉金迷,也算各得其所。可是如今却出了个契丹,渤海国顿时就情况不妙了。随着契丹各部的轮番东进,渤海国今天丢一块草场、明日失一座城,虽说本国的土地至今未有损伤,但背着大唐偷摸侵蚀而来的地盘却日渐被契丹人蚕食得不成样子。
白狼水下游,当地人又称大凌河,河畔便是辽西故郡城——燕郡。这座城池在渤海国的统辖下并没有认真修葺过,不到两丈高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残破的坑洼,原定的守战器具也数十年如一日般依然停留在账册之上,所拨付的一应款项全部都被经手的上下官吏和武将们揣入了自家腰包。在这样一座简陋残破的城墙里面,却林立着各色茶肆、酒楼、勾栏,以及贵族和官吏们的豪华宅院。
城头上布满了守军,他们身着唐军服色、手持唐制横刀和木枪,就连城楼上无力飘垂着的将旗也与唐军相似,半弧形的团旗后面飘扬着几缕析羽,若非旗面上绣着弯弯曲曲的靺鞨文,看上去便与中原的大唐一般无异。这就是一切袭抄唐制的渤海国,渤海人崇敬大唐、学习大唐,接受大唐册封,遵循大唐管辖,不仅深受大唐文化的熏染,就连朝政军制也一律沿袭大唐。后世高句丽人自认为是汉文化正朔的思想根源,便来自于此。
这样的防守在善战的契丹人眼里,真个算不上什么,只需半日,必然一鼓而下!
准备功城的是来自柳城的契丹品部两千余人,一千正兵、一千辅兵。说实话,这点兵力与城头的渤海人相比,仅仅也就是旗鼓相当罢了。城中也有两千渤海人驻守,双方兵力一样,只不过区别在于,城下契丹人是挟大胜之威而来,城头渤海人却是败军之身。
三天前的大凌河一战,两千契丹人和三千渤海军列阵相对。甫一交锋,渤海军便有些顶不住了,在契丹人凶猛的攻击下阵列不住后退。契丹品部大郎君图利见此良机毫不犹豫,立刻亲领一百精骑冲阵,顿时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渤海军阵冲溃,阵斩千人,渤海残军逃入辽西故郡城,凭城死守。
契丹人没有趁渤海军新败而立即抢城,反而在城外慢吞吞扎下营帐,听凭渤海军在城中整顿清理,并放开郡城东门,任渤海传骑自由进出。
图利一直压制着手下勇士们争相登城的请战要求,同时将手头所有的游骑撒了出去,重点放在燕郡城与东方一百多里外怀远军的方向上,静候着消息。
耐着性子又等了三天,就当图利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判断的时候,游骑终于传回来了他需要的消息——怀远军方向的渤海援兵正在向这里开过来,距燕郡城约六十里。
“多少人?骑步各多少?甲胄兵刃如何?弓手几人?”图利盯着回来禀告的挞马,仔细问着。
听游骑详细禀明后,图利长长吐了口气。两千五百人的渤海军,马步各半,与之前掌握的情报相吻合,看来渤海国方面怀远军是大军尽出了,也不枉图利在燕郡城下苦等多日。怀远军是目前渤海国在整个营州最后的军力,那座城池是渤海国控制辽西的重要军镇,防御比燕郡要严整得多,攻打起来也必然费力得多。虽说图利有信心拿下怀远,但无论如何,在野战中歼灭怀远军所承受的损失都要比强行攻城来得轻微许多。
一战而定营州,这是图利最期盼的结果,此次东征已经耽误得太久,也到了和那个跑到了白狼山附近的弟弟算账的时候了,品部只能有一个俟斤,这个俟斤将由部落诸长老推举产生,这是契丹人千年以来的固有传统,任何人想要擅自违背这一传统,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哪怕是亲兄弟也一样!
图利带了一千名正兵和所有的挞马精锐出征,每人配备双马,以保证战力的可持续性。他领军绕着城外兜了一个大圈子,避过燕郡守军的视野,然后向东急行军前进。同时,他下令游骑封锁燕郡四门,彻底掐断燕郡守军对外联络的通道。其余的辅兵都留在了燕郡城下,他们将虚张声势,震慑燕郡。
匆忙赴援的怀远军在距离燕郡还有三十里的西林夹沟遭遇了契丹骑兵的突击,突击来自于身后,而怀远军的警惕方向则是前方。负责殿后的几百名步卒在校尉的指挥下匆忙之间转身向后,努力排列出一个方阵来试图抵抗。但此时的渤海国早已没有了当年海东盛国的鼎盛气象,靺鞨人也失去了当年大败唐军勇武军威,不仅阵型稀松,士卒也胆魄全无,再加上急于赶路而导致的军卒疲劳不堪,在数十名契丹挞马的第一轮冲杀下,殿后的数百名步卒便做出了所有末代国家军队的共有行为,毫不犹豫的扔下兵刃旗帜四散奔逃。
怀远军的崩溃速度相当惊人,快得令绝大多数契丹骑兵都没有回过神来。靺鞨人丢下一切可能妨碍他们奔逃的拖累和负重:兵刃弓矢、旗帜甲胄、粮草辎重,然后不顾一切的逃窜。
图利选择在西林夹沟突击怀远军,是为了更好的隐蔽自己的行踪,这片低缓的丘陵可以给伏兵以有效的遮蔽,令契丹骑兵的攻击达到最大的突然性,并且让他也如愿以偿达成了绕过靺鞨人前队骑兵主力、自后发起冲锋的战术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