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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刘仁恭又道:“谦诚,整军之事进行到现在,衙内军和义儿军已经重新立稳了脚跟,咱们便索性大方些,让各部也松口气吧。某仔细想过了,就算各部重新立起营头,咱们其实也是不怕的,而且,某只要做得不过分,不坏了咱卢龙军的老规矩,想必他们也不会对某有所不敬。”

刘仁恭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刘知温默然不语,作为一个效力于方镇多年的资深官吏,他深深知道河北三镇的积弊所在。自天宝变乱之后,河北三镇逐渐成型,之所以能够对抗朝廷百多年而不衰败,成为大唐疆域之内事实上的独立王国,就是因为军将世家的传承和延续百年的惯例。军将们熟习武事,善于用兵,手下各自又有着一批敢于拼杀,勇于任事的兵卒,在长期的战争中成为了军镇得以存续的中流砥柱,也成为了真正的骄兵悍将。

这些事实上掌握军权的各个军将世家们,在百多年的行伍生涯中,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和纠葛,可以说,无论是魏博还是成德,亦或是卢龙,都并非节度使这个名义上的大帅真正说了算的。军将世家们在享受军镇独立所带来的巨大利益的同时,也将手深深的插入各级权力体系当中,同时在利益受到外来威胁的时候,则聚合到一起,在节度使的统帅下不惜武力抵抗。

而一旦节度使破坏了这种传承和惯例,损伤了军将们的利益,就会被各级军头们毫不犹豫的抛弃出局,甚至遭遇杀身之祸。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就单拿卢龙镇来说,节度使换得跟走马灯一般勤快,可不变的却永远是那些军将世家们。

代宗大历三年,节度使李怀仙因为大权独揽,擅自任命手下官吏、私收军镇田赋,被兵马使朱希彩纠合朱沘、朱滔兄弟斩杀,朱希彩自为留后,后被朝廷册封节度使。

代宗大历七年,节度使朱希彩因主政苛刻,对手下将士残暴,刚在帅位上坐了四年,就被部将聚众杀掉,军将们又推举朱沘为节度留后。朝廷捏着鼻子认了,追封其为节度使。

穆宗长庆元年,节度使张弘靖任用私人,专信幕僚韦雍,韦雍因私怨惩处军士,引起军中大哗,军将们把韦雍处死,赶跑了张弘靖,拥立朱克融为节度使。

文宗太和五年,节度使李载义被部将驱逐……

文宗太和八年,节度使杨志诚被部将驱逐……

僖宗乾符二年,节度使张公素被部将驱逐……

昭宗乾宁元年,节度使李匡筹被部将反叛,引来河东军,李匡筹战败被杀,而主要筹划的人,就是如今的节度使刘仁恭。

以上只是刘知温脑海里瞬间想到的一些例子,还有更多更多的例子没有来得及深思。因为有着这样的惯例和传承,河北三镇确立了牢固的武人统治体制,但却也因为这样的体制,在河东、宣武等新的藩镇崛起之后,河北三镇开始逐渐没落。分散的兵权和各自为战的低效怎能于那些大权集于一人的高效对抗?在李克用和朱全忠的光辉下,河北三镇黯然无光。

刘知温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他想要改变这种情况,想要卢龙军重新崛起,成为可以争夺中原的强力藩镇,甚至,他还偷偷想过卢龙军问鼎的可能。在衙内刘守光的支持下,刘知温拟定了整军的方案,除了财赋收支的问题之外,整军计划的关键便是指向军权。他要建立由节度使真正能够说了算的军事体制,他要让节度府发布的命令在全镇之内人人凛遵,他要让整个军镇上下一心,将全部力量凝聚到一起,成为天下有数的强镇!

可是刘知温体会到了大帅刚才话里的无奈,如今卢龙军三面受敌,形势危在旦夕,如果继续将整军一事进行到底,很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再次苦思了良久,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大帅是对的……

只听刘仁恭道:“只要各州纳完节度府所征之后尚有余力,即可自筹粮饷征募新军,新军由三营至五营不等,都头以下各级军官由各州兵马使衙和刺史府任命,指挥以上军官可提名建议,报节度府核定。另外,各级军官相应的秩别告身,都循此例,仁勇以下由各军自定,御侮以上,报节度府裁夺,如无特殊缘由,一律照准。各州务必严加整训,以备边患。就按这个意思,谦诚,你下去拟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