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生息,终于与人的宿命关联起来。
席银被锁上了镣铐, 但江凌与陆封却并没有禁闭她,仍由着她像从前一样,在伤兵营中浣衣熬药。她很温顺, 尽力配合洛阳廷尉遣吏的讯问,廷尉右监很少见到这样女犯,不论是出于怜美之心,还是感怀于她救城的勇气,总之,并没有在讯问时过多地为难她。
而席银自从听梅辛林讲过张铎的伤情之后,就再没有提过要去见张铎。只是偶尔在煎药之时怔怔地出神,被人唤回之后,也只揉揉眼,朝黄德官署的方向看那么一眼,又挽起袖子去做手边的事去了。
江凌与陆封对这位内贵人的气度实在无话可说。
她丝毫没有借着皇帝的喜爱而索要任何东西,安安静静偏在她的自己的一处,话也不多,受他照顾的伤兵,都对她赞不绝口。使得江凌也开始觉得,这样锁着她,有些愧疚。私底下,从营中取了好些伤药,但碍于她的身份,不得私近,只好转交给张平宣,请她代为尽意。d
这日夜里,张平宣来替席银上药。
她托起席银的手腕,小心地挪开镣铐,用竹篾子挑起药膏,试着力,涂到她被镣铐擦破的皮肉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冷,她全身都在隐隐发抖。
张平宣放下药膏,轻声劝道:“还不如被关着呢,你这是何必呢。”
席银摇了摇头,“哪怕要判死罪,也不能就这样等死啊,他要是醒来知道,又会骂我。”
说完,她干净地笑了笑。
青色素衣,垂肩长发,不施一丝脂粉的皮肤,在张平宣眼前淡淡地结出了一圈疮痍的影子。
“对了,胡娘呢。”
“哦,她在外面。”
席银稍稍坐直身子,轻声道:“殿下让她进来吧,有样东西我还没替她解下来。”
张平宣道:“什么要紧东西啊,还要你来解。”
席银看着自己的脚腕,铜铃铛膈出来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但那圈痕迹还在。
“那是给她救命的,不能让她一直带着,不然就会像我这样。”
张平宣怅然。
这段时间,她一直不太敢去想岑照这个人,今忽在此处被惊鸿掠水般地提起与他相关的事来,她难免踟蹰。毕竟 ,她尚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那个差点让她输尽人生的阶下囚。
席银看出了她的心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掌。
“没事,殿下,都会过去的。”
张平宣望着她点了点头。
“我都明白……”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把药膏留在榻边,起身抖了抖袖子,
“我去唤了胡氏进来。”
说完出帐唤人,自己则避了出去。
胡氏进来看见席银的模样,心疼不已,伏在席银榻边啜泣道:“都是奴没照顾好内贵人,都是奴害了内贵人。”
席银撑着她站起身,含笑道:“傻话,有罪是该认,但不是这样乱认的。”
胡氏抬起头,“若奴能与内贵人一道回洛阳,奴此生愿永远侍奉内贵人和陛下。”
席银摇了摇头,“这不叫侍奉。”
胡氏一怔,“那……叫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