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他伸出小手手抓住对方的帛纸,“换用词,换了之后我还要检查,对啦,李准改姓是改姓,但我没建议他去祠堂宣布哦。”

内侍怔愣后,捂嘴轻笑,连连应道:“小郎君放心,这几日还未寄出去,奴马上改。”

也就是此刻,络腮胡从田埂里大迈步走过来。

他似乎误会内侍的表情和动作,一把按住内侍的肩膀,语气不善道:“嗯?怎么惹到我们小郎君了?”看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似乎一个回答不善便会被捏碎肩胛骨。

“咳……他没有惹我。”

张婴不好意思说是出那本帛纸册子,扯了扯络腮胡,转移话题道,“你认不认识擅长墨家、农具的工匠、工师?若是有,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长安乡一起改良农具。”

络腮胡疑惑地看了张婴一眼,避开内侍,压低声音说:“小福星。莫非又有类似踏锥那样物件的想法了?”

张婴点点头,道:“差不多!所以想召集大家来试试,有工钱的!”

“要!工钱我就不必了!”络腮胡大气地摆摆手,“小福星帮了我们这么多,都是应当做的。”

“哎,不……”

“小福星,难道你要让我成为忘恩负义的人吗?”

络腮胡见张婴还要说话,补充道,“小福星,我们长安乡可是你的食邑。你也算是我们的主家了,为主家分忧,是我们的职责。

若婴小郎君真想奖励我们,嗯,若我立下大功,日后婴小郎君能不能让我或者子嗣做你的门客呢!”

张婴嘴角一抽,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了!

他忍不住道:“我还不到四岁啊!为何想做我的门客?”

“小郎君难道不知?您不计较个人得失,毫不吝啬番薯、农具、还有沃土之法的行为,您的仁善之名早已传遍咸阳内外。多的是人想要投奔小郎君做门客呢。”

络腮胡非常自然地说道,“四岁又如何,您是神童,又有这样的好名声,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

张婴目瞪口呆:不,都是误会!他没那么仁善!

“哼,真是心机深沉。”

内侍微微颌首,面部带笑地瞥了络腮胡一眼,“凭你这样粗坯的白身,若能在小福星底下当一个门客,已是天大的福气。”

张婴嘴角抽抽。

他刚想说不是的,络腮胡特别特别厉害,没想到络腮胡非常自傲地昂起头道:“那也是我的福气!这福气若是摆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想要?”

内侍哑口无言。

……

片刻后,张婴认真地与络腮胡说一些关于农具改造的构想。

张婴幼时与外公同住,对很多农具老物件有些了解,但很片面,除了一些构建特别简单的农具,其他别说复刻,原理都搞不太清楚。

络腮胡耐心地听张婴对饸饹床、砻子、龙刮车等老物件一些比较“可能”“好像”“比如这样”的浮夸形容后,并没有失望。

他若有所思后,先称赞小郎君想法很有道理,并表示一人之力恐有不足,但会联系军中擅长轮轴、滚轮等云梯设计的老工师。

张婴对此“呱唧呱唧”鼓掌,有自知之明又能摇人来帮忙的天才,谁不爱呢。

两人正聊得热络。

不远处忽然传来骚动。

没多久,竟是隐隐传来带点求助意味的尖锐嗓音,“我并非管水渠!”“让让!我是来寻小郎君的!”“你们不要再挤在我周围?!”……

张婴疑惑地抬头,震惊地发现不远处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田埂上什么时候汇聚了这么多人!

张婴呆滞地指着那个方向,道:“那边难道在唱大戏?”

络腮胡仔细听了一会,嘴角一抽,低声呢喃道:“定是监禄那狡猾的竖子又偷跑了。早与他说过,要有直面黔首质问的承担!”

“啊?”张婴疑惑地眨了眨眼。

“小郎君不要怕。”

络腮胡起身,拍拍身上的褶皱,“我这就去将无关人士救出来。”

张婴心中吃瓜的dna动了。

因为担心靠太近会惹麻烦,所以张婴跟了几步,在不远处旁听。

这个距离也足以张婴听到那边的喧哗声。

“我们知道你不是监禄!但你这一身衣服我也是认识的,定是官吏!劳烦你与监禄说说,我一家虽只有三口人,但我儿身强力壮,我妻收割田地向来是长安乡前几的好手。能多分给我们一点水渠吗?”

“还有我们啊!虽然我良人虽因战场断了一只手,但他单手也可力能扛鼎啊!我家还有不少仆役,这么一丁点水渠根本不够我们修的!莫非是瞧不上我们?”

“你帮忙问问监禄,是不是对我们女子有偏见?我家虽没儿子,但我三个女都继承了良人力大无穷的体质,轻松能扛起两个石磨,要不要当场给你搬个石磨耍一耍?”

……

张婴仔细一听,几乎所有声音都是在自荐。

每一个人都在声嘶力竭地为自己争取利益,这份利益,不是为了减轻负担,而是为了增加劳动量。

张婴目瞪口呆,他真的小瞧爵位的力量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没多久,络腮胡一边嘶吼着,一边推搡着,然后将满头大汗的男子给拽了出来。

等来者抬头,张婴才震惊地发现对方居然是赵文。

“你,你还好吗?”

张婴刚探出头说了一句话,就被赵文和络腮胡严肃瞪眼,连连摆手。

他回想起田埂上众人夸张的神态,也赶紧缩回脖子,乖乖回里屋前坪。

没一会儿,络腮胡扯着赵文进了屋,反身将门栓上好锁。

前坪只能听见两人喘着粗气的嗓音。

“这,确实是有些夸张啊!”张婴拿了两杯茶水过来,络腮胡和赵文推让不敢,在张婴的坚持下才双手捧过,齐齐喝下。

“婴小郎君,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赵文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然后拍胸膛,“我过往并非没去过服徭役的地方,那些黔首啊!都死气沉沉,哪里会像这里的一样,还求着要水渠修建!可吓死奴了。”

络腮胡身体一个激灵,瞅了一眼,隐隐地退开两步。

张婴轻轻一笑,道:“因为主观能动性嘛。嘿,这不比威逼利诱好得多么。”

赵文一顿,回忆起那夜张婴与陛下的对话,立刻闭嘴沉默。

张婴没注意对方的神情,他看向络腮胡感慨道:“但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大动静,之前监禄分配任务时,黔首们乖巧听话得很啊!”

赵文不敢置信地抬头,道:“那监禄能有这样的名望?”

“这和监禄可没什么关系!要知道他第一回去安排任务,差点没被上造爵位的妻给挠花脸。”

络腮胡摇了摇头,看向张婴道,“是因为婴小郎君在那儿!长安乡的黔首可不希望让婴小郎君看到……不堪的一面,自然是乖巧听话。”

张婴表情有些古怪,怪不得监禄苦苦哀求他呆着,感情不是吉祥物,是镇宅神兽。

……

赵文听到这,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奴就说了,除了婴小郎君谁还能有这样的名望,之前奴还以为是谏大夫夸张了,没想到长安乡的情况远远比谏大夫们说的还要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