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声音有些磕磕盼盼地道:“东,东区李家族老真,真不是……真不是个东西,我们好心与对方谈判,对方居然诬告我们械斗,县尉还带着东西扣押了好几个人!”
“什么!械斗?”张婴皱起眉,“你们动手了吗?”
“没有!谁敢啊!昔日,商鞅因械斗之事在渭水依法行刑杀了近800名。我们岂敢步其后尘。”来者快速道。
张婴和监禄都松了口气。
但来者再一次开口,语气又气又急,道:“但那族老威胁我们,他说若不达成他的条件,日后只要我们敢开工修渠。每隔三日都会来闹,他们也不求真的将我们判城旦、刑徒。反正是要彻底打乱我们布置水渠的路子。”
张婴皱起眉。
监禄脸色一冷,道:“这是耍无赖!”
来者连连点头。
监禄看向张婴,冷哼了一声,道:“这群竖子!耍无赖竟然耍到我袍泽身上。我若不来一趟,真不知道我们军爵会有被区区一乡野宗族族老欺负的可能!婴小郎君,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啊?”
“他们不是污蔑械斗么,我的袍泽们会让这群无耻竖子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械……”
“咳咳,等等,等等……”
张婴连忙扯住对方,大秦真的是处处暴力分子,在事情还有转圜余地时他更喜欢和平度过,“监禄你的袍泽是杀手锏,杀手锏就是决定关键性因素的招数。
先让我来处理。这样……我们先随王老丈一起去官衙将人都保出来,稍后我再去一趟少府拿一道谕令。”
监禄还想说什么,但看张婴已经骑上了内侍牵来的马车,便住了嘴。
……
……
长安乡,一连排落魄的柴房里关押着一批深色冷凝,强压怒气的残障军卒。
而他们怒目相视的前方。
一位李家族老正慢悠悠地喝茶汤,偶尔给他们一个阴测测的眼神。
李家族老身前的县尉来来回回不停地转悠,嘴上嘀咕着:“哎呀,哎呀,哎呀,可如何是好!”
“没出息的小子。”
李家族老不屑地看向县尉,“怪不得五年前是县尉,现在还是个县尉。”
“族老啊!”县尉,也是李家小辈苦哈哈地看着李家族老,“你,你唤我来之前怎么不说是和小福星起争执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哼。小福星小福星,他福气在哪?我只知道他来长安乡后,我们李家宗族是越来越破败了。”
李家族老哼了一声,“自古以来,淮水沃土之争就是宗族天大的事,干系到你亲族的人命,别说是小福星,就是大福星也不能强占我们李家分毫好处。”
“族老啊!”
“你别说了!你那一套翻来覆去我都听三遍了,再说我就将你逐出族谱。”
县尉顿时不敢说话。
商鞅虽然各种打压宗族势力,也确实遏制皇亲国戚的势头,但对扎根土地的民间宗亲们,不过是换个名号,大部分还在施行宗亲制,所以县尉也得对族老表示尊敬。
“哼!那小福星若是亲自来请,承诺一定的好处。我们李家也不是蛮横无理之徒!”
李家族老慢悠悠地冷笑,“但他居然敢将我们当家仆一样指挥。好处不给够,我们凭什么听令修水渠。”
“啊这……但西区都听他的,若绕开我们修水渠。”
“哼。你当我想不到这一点?”
李家族老一副看小辈的眼神看着县尉,“昔年我参与过多少次水斗,什么阴招阳谋我没见过。就你说的绕开我们修水渠。哈哈……”
李家族老阴险地笑了笑,道:“四十年前,东区有个王家家族和我们抢水源,也是绕开我们修水渠。当年就是你阿父,他是县尉,日日带手下的人去骚扰,不过半年,王家宗族在分崩离析前投诚了。”
说到这,李家族老很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西区那些军爵算什么!都是些没有族谱、没族亲的孤寡户,一盘散沙。等我们再多施压几次,那些军爵肯定会起内讧,会闹崩。”
县尉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有些紧张道:“但我曾听说,这小子得陛下,长公子的亲睐。”
“你且告诉我,他们是不是无意间说漏嘴才让你听见的?”
“啊,对。”
“他们说漏嘴后,是不是闭口不言,死活不愿意承认?”
“啊对对对。”
李家族老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道:“这不过是诓骗你。事后不承认,是为了被拆穿后不会背负起诬告、诬陷的罪责。你呀你,怪不得五年都无法升官。”
县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吃了李家族老喂出来的颗定心丸。
恰在这时,张婴、监禄和王老丈同时赶到此处。
监禄冲过去看,发现昔日的袍泽们虽脸色有些不好,但并没有受伤的痕迹,甚至捆绑的痕迹都没有,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
他冲张婴点了点头,张婴便道:“先带走,远离这个晦气的地方。”
“哎。等等。”
县尉上前一步,挡在监禄身前道,“他们是因械斗被抓来,你轻轻松松一句带走就走,你视秦朝律令为何物啊!你……”
监禄一把将县尉的衣领给拎起来,冷脸道:“你若敢动手,便是袭击上官,要不要试试。”
县尉立刻将手被到后面,在秦朝,袭击上官轻则被打板子重则被驱除官职,眼神闪烁不定。
见场面僵持起来,张婴捏了捏眉心,慢吞吞地开口道:“秦律有规定,械斗。若在打斗中“决人耳”啮断人鼻若耳若指若唇者”,是处以耐刑;如将对方捆起来“尽拔其须眉”,是为城旦。使用兵器斗殴者较一般械斗为重,则要“黥为城旦”。2”
张婴凉凉地看着县尉,开口道:“你以械斗的名义扣押他们,那他们伤害的人呢?他们动刀枪了吗?若没有,你身为县尉对黔首进行诬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确定还要阻拦?”
县尉冷汗都快流下来,道:“我,我不,我不敢……”
李家族老忽然慢悠悠地上来,上下打量着张婴,道:“小福星,久仰大名了。”
“嗯。”
李家族老没想到张婴只敷衍地点点头,连一点社交性的好话都不说,他怒气道:“呵呵,不知小郎君是出自哪一脉的张家,说不准还与李家有些姻亲关系。”
“不知道,不重要。”
“不,不重要?”
对于视家族荣耀为第一的族老而言,这一句的杀伤力显然是巨大的,李族老甚至不慎将嘴里的老牙给气得彻底磕断。
“好,好,好!给你机会你不要!”李族老心疼地将牙吐在手心,眼神阴霾地看着张婴,“看来你是不乐意与我们李家合作了。”
“哈,话可别说太满。”
张婴抱胸,歪了歪脑袋,“我等着,等你们求着来挖水渠。”
“哈哈哈……”李家族老又一次气笑了,“小福星,我承认你确实很有顶级商贾的头脑,但那又如何。我们李家子嗣遍布大秦,光长安乡就储存有足够的粮食,区区一些蝇头小利根本影响不了我们李家的气节,动摇不了……”
“那荣耀与阶层呢?”
张婴平静地打断对方。
李家族老一顿,仿佛是没听清张婴在说什么。
“具体点,爵位呢?”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