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他便感觉右手上臂被重重刮痧了一把,张婴忍不住“哎哟”惨叫一声,但手臂紧随而来的酥麻酸爽感,以及看到张女官双眸含泪的模样,又令张婴说不出责备的话。
最后,张婴选择沉默。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咻咻”倒抽凉气的声音。
片刻后,扶苏便要启程离开,临行前,他不忘将心腹内侍留下,同时与张婴叮嘱,官府派遣隶臣妾人手可能不足,因为咸阳大工程还有很多,皆时,可以让内侍去少府要人。
另外,每日投壶用时不可过量,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张婴连连点点头。
等扶苏离开,张婴美美地睡了一个回笼觉,等他再次睁眼时,瞧见门口伫立着面色难看的张女官,以及满脸苦恼的监禄。
“哎呀,还是吵醒你了吗?”
张女官第一个发现张婴醒过来,快步走进去,扶着张婴起身,“饿不饿,可要先喝点水?”
“嗯,要喝水。”张婴点点头,同时看向监禄道:“是遇到什么事了?灵渠修建的不顺利?”
“婴小郎君真是眼明心细,慧眼识……”
“哈,行啦行啦,停停停!”
张婴觉得监禄挺有意思,一板一眼的正经人,干巴巴地吹着不怎么走心的彩虹屁,他的上司难道都不会觉得尴尬抠脚么,“直说什么情况吧。”
监禄轻轻松了口气,道:“有人拦着不让我们挖渠?”
“什么?!”
张婴很是惊讶,“昨日不好好的吗?”
监禄抿了抿唇,也是一脸疑惑道:“臣也不知,明明昨日乡长也都同意了,但……”
“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与宗族起了冲突。只乡长同意是不够的。”
正在洗帕子的张女官走过来,听了一耳朵,等两人沉默下来,才温和地看向张婴道:“小郎君,自古以来国君想开渠都是很艰难。不光是在修水渠的过程中耗时、耗力、耗物和耗人。
更主要是的,开渠修路,一方面会占据农户们的良田,另一方面,还会影响水源。所以只乡长同意是不够的。”
“水源?”张婴愣了一下。
张女官很理所当然地说:“水源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岂能不重视,不争!
小郎君可还记得,当年天气干旱,我们想从山上牵引一条溪水进行宫浇灌田地,结果被山下村落纠缠吵架,最后我们以理服人,勉强吵赢了的事……”
张婴听到这瞬间回忆起来一段画面,紧接着,他嘴角微微抽搐。
他想说,张女官,虽然那时候他身体弱得宫殿门口没出过,但当年那一场大戏,他还是共享了系统的视觉看到了。
比如你是如何双手持刀,率领一群拿刀拿枪的铁娘子们,气势汹汹地对着那些村民比划。
比如你是如何爆喝一声,一刀劈开小树丫,道:“山上三条溪水,我只截取一条,若一条都不让我截取就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可以,你不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所以是靠着这么一段“以理服人”,让山下的村民离开。
张婴囧着一张脸。
张女官继续说,很快,监禄也在一旁插话,两个人将来龙去脉捋了一遍,张女官得出了一个结论。
“东区那边的李家宗族有不满。”张女官道。
“嗯?为何?”监禄很迷惑,“我这几日也算见识到婴小郎君在这的威名,长安乡怎么可能会有黔首对小福星不满意?”
张婴听到东区却若有所思。
官吏们为了方便管理,多数会给乡村按方位分为东南西区。
长安乡的西区便是张婴最初落户的地方,从原本最穷的地区,俨然变成最富裕的区域。南区和西区也积极跟上,喝了不少肉汤。
倒是东区,他们先是因为熊公子的事被反复排查,险些被判连坐。之后隐隐有刻意避开西区的迹象,东区不说从最富裕变成最穷,起码是长安乡最排外/最冷清的区域。
张女官也将上述情况告知给监禄。
监禄皱起眉,他道:“若是如此,那他们就不是狮子大张口,而是真的想要那些东西。”
“提了什么要求?”
“他们要求在东区也建一个一模一样的福源市。”
张婴听完立刻看向扶苏的内侍,问道:“建一个民市很麻烦吗?”
内侍恭敬道:“回小郎君的话,只要有正经资格,合理交税,并不麻烦。”
张婴想着和气生财,便微微颌首,道:“行。”
监禄收回看向内侍微妙的视线,听到张婴的回复迟疑了会,补充道:“婴小郎君,他们想要的是一模一样,包括不改商籍经营店铺……”
“不行!”
张婴斩钉截铁,脸上闪过一抹讨厌,“那是给予残障军卒的福利,这群家伙没资格。他们还提了什么?”
“他们说,要么按他们的方式修水渠。但我看过了行不通。”监禄摇摇头,“光他们要求的单独开辟好几条渠道,过于浪费。更别提其他的还有令南北区发生汛情的危险。”
“什么!他们知道吗?”
监禄也在一旁跟着生气,道:“我将这个可能性说过,但那位表现得比较……”监禄想了一会才勉强较为温和的词汇道,“冷漠。”
张婴“啧”了一声,但他很快平静下来。
张婴先走过去拍拍监禄的裤腿,抬头道:“不用担心,有的是办法来解决!”
监禄微微一愣:“真的有办法?也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愧是小郎君,正如我们想象中那样……”
“啊?”张婴懵了一秒,“啥意思。”
这时,门外传来低沉的闷笑声。
“小子,你还不知晓吗?”
伴随着这一句调侃的话,身着黑色便服的嬴政大迈步走进厢房,屋内所有人都震住,尤其是监禄,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便装的嬴政。
他慌忙行礼,嬴政不在意地挥挥手,直接越了过去,来到张婴面前,笑道:“在军中,你小福星的名号,可远远没有广大军卒之友的名号来得响亮啊!”
张婴嘴角一抽,什么军卒之友啊!
他忍不住疑惑道:“真假?仲父,我没听过哎。”
嬴政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小脑袋:“自然是真的。”
监禄在一旁忍不住点头,驻扎在咸阳的军团士卒都知道长安西区军爵们为残障士卒做的事,一直都很敬重军爵们。毕竟人在战场飘,谁能保证永远不挨刀。
这边一丁点风吹草动,军团士卒们很快就会知晓。
张婴在长安乡为军爵们做出的一系列贡献,军团士卒们都看在眼里,最初他们还会大肆宣扬讨论,后来是小将领们联手告诫了几顿,说名声太响了恐对张婴不好,士卒们才不再高声议论张婴。
但私下却给张婴起了个独特的昵称,军卒之友。
此时,张女官送了茶汤过来,嬴政拎起张婴在一旁轻轻坐下,道:“你小子惫懒想出来的椅子,用着确实舒服,就是容易没个正形。”
说罢,他抿了一口茶汤,饶有兴趣地瞅着张婴,道:“说说看,你小子又有什么鬼机灵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