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沉默地拿起帛纸,回忆起梦中看不清脸的方士与小儿,以及小儿手中捧起的一行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他在梦中时便觉得这句话很荒唐,扫了一眼就过,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城,两人容貌,以及那一面大大的‘汉’旗帜上,睡醒后他也只在思考哪个儿子名字中带‘汉’或者有‘汉’演化谐音。
但没想到现实中居然真的出现一模一样的文字,还是从张婴处得来。
嬴政眸光明明暗暗。
阿婴这般小,惫懒成性,没有母族,定是无辜的。
但,可能是六国余孽的利用,或一场局……
嬴政起身,拿起帛纸,一言不发地离开。
小公子一愣,还想开口要回写着哪吒后续的帛纸,却被身旁的公子如桥一把捂住嘴巴。
丑时,夜明星稀。
嬴政沉默地看一会月亮,又从庭院回廊慢慢踱步进内殿,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两名内侍,赵文与赵高。
嬴政把玩着手中的玉镯,眼神似在放空。
赵文率先来到案几前,准备像往常一样将陛下批阅过的竹简整理好。然而他刚一上手搬动就发现不对劲,这上百斤的竹简居然纹丝未动。
陛下之前在书房待了那么久是在作何?连一份都没批阅,发呆不成?
想归想,赵文将新搬进内殿的竹简分类,按不同部门事件、轻重缓急、分放在桌案上,因为未处理的简牍过多,他不得不抱了一部分不重要的简牍放在地上。
“我来帮忙。”赵高轻声道。
赵文护食的鸡妈妈一样露出抗拒的态度,迅速道:“不必。”
赵高沉默地垂手站着,没有强行靠近。
等赵文收拢好竹简,起身时,却看见不知何时,桌案的笔山上多了一支润好朱砂的毛笔,旁边还多了一杯飘香四溢的茶汤。
此刻,嬴政很自然地顺手拿起茶汤抿了一口茶。茶汤刚入口,嬴政一顿,若有所思地瞥了斜侧的赵高一眼,才又收回视线。
赵文:……
这家伙果然贼心不死,想取而代之。
“赵高。”
“奴在。”
“方士那边放了,让他们去炼豆腐。”
赵高闻言一愣,他刚想说已经从拷问中获得了一点线索进展,但赵高又注意到嬴政冷漠的神情,立刻低下头道:“唯。”
嬴政玩了会刀笔,道:“赵文,去通知赵杰开一道口子。”
赵文一愣:“唯。”
之前因为番邦、六国余孽的事,整个咸阳可以说是封闭状态。
现在突兀地开一道口子,陛下是想玩放长线钓大鱼吗?
等赵文离开宫殿,赵高还低着头,嬴政也没有开口。
须臾,赵高他看见有一张帛纸飘在他的足尖前。
“赵高,秘密去查。”
嬴政低沉的嗓音从上方响起,“咸阳之外,还有何处流传过帛纸上类似的故事。”
赵高捡起这一片纸,看着上面的《哪吒闹海》,应道:“唯。”
“另,若与……总之,不可采取过激拷问的方式。”
赵高身体一顿,眼底闪过迷惑,不可采取过激手段?难道调查的案件牵扯到陛下看中的人,陛下这是担心那人被误伤吗。
“唯。”
……
……
数日后,西南学室。
番薯的热潮在咸阳还在继续,但西南学室已经渐渐平息。
先生们终于不再是进门带番薯,开口务农细节,闭口农田沃土。
他们重新拿起青铜剑,回归到案件分析,数学应用计算,以及骑射课程。
场边两名弟子正举着计分牌,0:3。
前坪左侧是骑着大黄犬的张婴,右侧是身强体壮的乌。
两人都手持一根曲棍,两人中间位置站着一名满脸兴奋的弟子,他一个大脚开球。
大黄犬左右踩着z型一路飞奔。张婴勉强挂在系统身上,见乌少年冲过来,在即将撞上对面时,张婴一个弯腰躲过对方的膀肘,同时冷不丁用曲棍狠狠地一抽。
项羽下意识一偏身,躲开对自身要害处的一击。
“砰!”曲棍正中蹴鞠球的中心。
蹴鞠宛如一道棕色的光芒,“咻”地越过后方的门洞,有效得分。
“彩!!!”
“嗷嗷嗷!终于有人能在乌小郎君身上获得一分啦!”
“对哦!不过主要是那条壮如牛犊的犬厉害吧!”
“呸!你这话酸不酸,你若能驯服这样的大型犬,那你也可以试试啊!”
……
项羽大迈步走来,强行揉了下大黄犬的脑袋,然后又拍拍张婴的肩膀:“不错,就是最后一招阴狠了些。”
“啊,我那一□□力不足。”
张婴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脸颊,担心地瞅着对方,“没有踹伤你吧?”
“我躲过去了。”
项羽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刚回完话,忽然身体一歪,避开后方某位同学想拍他肩的姿势,并且冷冷地回瞪了一眼。
那学子笑容僵在脸上,只干巴巴的说:“啊,那个……啊阿妹,那个腊月祭你……”
乌小郎君理都不理,拎着张婴大迈步不离开。
张婴还回头望了一眼,小声说:“钦慕你的小淑女好多呀。”这都是第几个借着家中兄长的嘴,来邀请乌少年的人。
“嗯。”项羽一脸充满自信的挑眉,“当然。”
张婴嘴角一抽,受不了对方这副臭屁的模样,哼了一声偏开脸。
这时,项羽单手从衣襟里拿出一份竹简,开口道:“喏,给你的信件。真是……你与张,咳……韩郎君把我当……你说的那个词,工具人了不成。每周都让我传递一次书信。”
“啊哈哈……”张婴接过那一份竹简,嘿嘿一笑,“最多算是步传嘛。”
“你小子。”
项羽单手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看向竹简,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与那装神弄鬼,喜欢打哑谜的有甚好聊。”
“是没聊天,就觉得对方在秦律方面挺厉害。”
张婴翻开竹简,上面是针对秦地某一案件断案的密密麻麻的批改,对方写的不光一针见血,还有一些独到的人文关怀在里面,“嘿嘿,课业我也能完成的轻松些。”
项羽闻言表情一呆。
他猛地低头看竹简,看了几眼,瞳孔地震:“这,这不是先生们给我们布置下来的课业吗?你这……你这直接誊抄上去了。”
“说什么誊抄嘛,多不好听。”
张婴瞥了对方一眼,眼底闪烁着一丝狡捷,“我这是参考。”
“参,参考。”
项羽明显是一副没能完全回过神来的表情,过了一会,他忽然单手扶额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人都快趴到桌子底下去。
张婴担忧地拍拍对方的肩膀,道:“乌兄,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只是……”
项羽一手笑着撑着自己肚子,一手拍拍张婴的肩膀,“这两三月,我替你们步传书信时,你,你都,你都只是拿他,哈哈……当参考文书?”
张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仿佛补充一样道:“我也没骗他,就……是与他说的,课业不明白的地方请教,请教。”
“哈哈哈……”
项羽只要一回想起,张良与自家叔父交流时话里话外都是张婴已被他的才华所折服,百分百会拜师投靠到他这边的自信模样,他脸上的笑意就根本挺不住。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项羽才笑累了摊在长椅上,摸了摸张婴的小脑袋:“不愧是我阿弟,把他当工,工具人!替阿兄出了一口气。”
张婴有点尴尬,摆摆手:“啊?倒也不是,我还是佩服其学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