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大秦的文臣不主张打仗,和某些朝代文臣不懂打仗、畏惧打仗的情况截然不同。

大秦的文臣相当好战的,他们若放在其他任何朝代,都是会被标上“鹰派”“战争积极疯子”等标签。

他们不打,纯粹是知道大秦十年征战,四个大工程,还有三年之久的百越战场,每一个都是消耗国库的吞金兽。国库打不起,他们怕国家分崩离析。

但现在有一个白捡的充盈国库的机会,付出的只是几块石碑,一些象征性的荣誉。

治栗内史、李斯、冯去疾等人也将目光缓缓落在嬴政身上。

“……”

嬴政缓缓回望这些沉甸甸又期盼的视线,沉吟片刻,“扶苏,你如何看?”

扶苏上前一步,拱手道:“稚子奇思妙想,但他不谙世事,此举虽能刺激商贾捐赠银钱,暂时充盈国库。但我大秦以农为本,若国家嘉奖商贾太多,人人皆去经商,人人都视商贾为荣。

谁来耕种大秦良田?谁来读书治理乡县朝政。

光有银钱,却无良种,我大秦只怕危也。”

内史腾与辛胜急了,尤其是内史腾,他甚至喊出:“扶苏长公子莫要担心!我们完全先收割十年,若十年后这些商户有乱来的趋势。

我内史腾在这里放下话,第一个上马将他们通通砍了,收缴的家财送到国库。岂不快哉。”

众人眼睛一亮。

在他们看来绝大部分商户都是坏人。

养一养,割一次,岂不是能收获双份的银钱,双份的快乐。

公子寒跃跃欲试,他看得出嬴政、朝臣各自更倾向哪种。

恰在这时,扶苏却微笑道:“我并非反对这种方式,我的意思是,若我大秦嘉奖商户,那也应当给农户设置同等的激励。毕竟大秦以农为本。”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对士子也可,你们可以慢慢商量。”

公子寒表情一垮,扶苏提出农户戳中了父皇重农的心,提出士子又戳中文臣的心。

至于军方,他们压根不看重这些,只看重武勇。

换言之,大兄一句话讨好所有人!

如此狡猾,世人为何赞他淳朴!

公子寒见势头正好,也想发表一会意见,却见嬴政面色沉凝地摆摆手:“嗯,你们先回。明日再说。”

顿了顿,嬴政又补充了一句:“扶苏留下。”

公子寒心头一冷,又是扶苏,明明他这一回做得比大兄好,为何不管是父皇,还是文武百官,看到的第一人还是扶苏!

……

待得文臣武将退场,嬴政沉吟片刻,看向扶苏,慢条斯理道:“好生与那小子说说!”

扶苏闻言一愣,很快努力稳住表情,拱手道:“是!”

……

张婴并没有跑远。

或者说,他冲出来宫殿后自己也很诧异!

我居然就这么冲出来?居然敢哄骗皇帝?这还是那个谨小慎微,处处观察旁人脸色的我吗?

张婴单手扶额,一时间脑子有些懵,在思索应当怎么办。

“婴小郎君。”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张婴抬头,原来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冯去疾,对方笑盈盈地注视着他,好似在看什么新奇。

他拱手行礼:“见过冯丞相。”

“好好好!”

冯去疾乐呵呵地摸了摸胡须,“不愧是小神童。”

张婴:?

冯去疾离开后,内殿又接二连三走出来两三名不认识的官吏。

他们注意到张婴后都特意蹲下,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再离开,与之前内殿对张婴的态度简直是两极反转。

张婴正纳闷着,忽然听到一声粗犷的声音呼唤。

他回首,只见一张满脸络腮胡的糙汉极近地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后退半步。

“怎,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内史腾将军毛茸茸的熊掌握住小手,上下快速挥了挥,对方道:“婴小郎君。等我踏上征途,回来一定给你记一份大大的军功。”

张婴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别太猖狂了!”

不远处的辛胜将军缓缓走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内史腾,“鹿死谁手犹未知。婴小郎君,到时候我打下来的银钱也分你一!”

张婴:……

不是,内殿发生了啥?就过度到要打仗了?

“阿婴……”

身后传来扶苏的声音,张婴浑身一颤,回头,表情丧丧的。

扶苏见状一愣,他本以为会看见狡诈的小骄傲,或者边搓着手边面带讨好的阿婴,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一个自我怀疑的小团子。

他哑然失笑,戳了一下张婴的额头:“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也会担心什么?”

“就……”

张婴也不好说,他之前是三分假装,四分试探,五分演戏才成天做出一副小儿骄纵的模样。

可不知何时,他竟真的沉浸在恃宠而骄中忘了分寸,刚刚都敢对嬴政耍性子。

他看向扶苏的双眸带着紧张,小手手拧成一团,“扶苏阿兄,仲父,仲父是不是很生气?”

“呵呵,嗯,生气。”

张婴闻言表情一垮,突然很想问系统有没有时间倒流的任务,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对我置气,气我没第一时间出来找你。”

张婴闻言一愣,心头一热,但很快低头,扯了扯衣角。

紧接着,张婴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捧起了他的脸,恰好能与扶苏含笑的目光对上。

“你这小子,有时候胆比天大,有时又不知执拗担心些什么。父皇,胸怀四海,每日不知要处理多少政见不同的奏章。即便动怒,也不会真正往心里去。”

张婴一脸狐疑:……

真的吗?但扶苏阿兄你知道你未来会因奏章被流放么?

“不过下一回,你可别把父皇的行为与商贾揣摩在一起。”

扶苏忽然眨了眨眼,轻轻捏了一把张婴的婴儿肥,“清是巴人王族后裔,父皇嘉奖清,虽然也有欣赏清的一面,但更重要的两点是。

一,鼓励大秦内的寡妇自立自救,二,以及进一步安抚巴人族,稳定巴地统治。与你以为的什么银钱无关,。”

张婴眨了眨眼睛。

“过来。”

他还想问两句,后面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张婴回首,恰好看见嬴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势磅礴。

张婴搓了搓手又掰着手指,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干巴巴地说:“仲父,阿婴错了,不应该胡乱揣摩……”

“穿好衣裳。”

嬴政凝眉看了两眼,从赵文那接过张婴嫌内殿热脱下的外袍,给他慢慢系上。

之前扶苏说一堆都没能被安抚来的心,此时彻底安定。

张婴眼珠子一转,打蛇上棍地轻轻捏住嬴政的大拇指,见对方没反抗,然后再将两只大拇指都握住,他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仲父,仲父你真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那你乱跑什么?”

“不,不乱跑了。”

张婴依偎在嬴政身侧,手指拽的紧紧的,他真的太贪恋太沉迷这种无条件的宠爱的,恃宠而骄就恃宠而骄,不理智就不理智吧,“以后都听仲父的!绝不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