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注意到张婴的视线,很是得意地单手抚摸了一会凤钗,捂嘴一笑,“我儿也是很体贴、很会疼人的。”
“郑夫人安好。”
张婴的礼还没有行完,就被郑夫人忙不停地扶起来,“行了,多大点的小孩子何必如此拘谨,这点可不像采桑阿姊。”
采桑?阿姊?
张婴疑惑地抬头,便见蒙家美妇轻轻咳嗽一声,拱手道:“郑夫人,阿姊这一声实在是担当不……”
“哎,行了行了,再不爽利我可要生气了。”
郑夫人故作生气,很快又自己笑出了声,她正准备说什么,正好看见张婴从兜里掏出一个白瓷药品,然后挖了一坨外伤药在采桑的手指涂抹。
采桑躲避时,张婴还死活不乐意地抓紧,嘴上念叨着,“要的!要的!”
“哈哈哈……你小子真真多此一举。”
郑夫人笑得不行,一脸“小孩子果然不谙世事”的模样,说道,“这女红伤口细小,等到你来涂时,早就好了。”
“嗯,但我心疼叔母。叔母日后不用给我做衣服的。”
张婴从善如流地捧起采桑的双手,轻轻吹了吹气,“叔母不痛,呼呼,痛痛飞飞。”
郑夫人的笑容僵住了,糟糕,莫名有些羡慕。
“你这……稚子……”
采桑眼底闪过一抹温柔和回忆,眼眶甚至有些润。
好一会后她才平复情绪,伸手抱住张婴笑道:“也不知你小子从哪学的歪门邪道。”
“没错。日后这嘴甜得,指不定能哄多少小淑女。”
郑夫人忽然在一旁插话,郑重其事地说道,“而且痛痛飞飞是无用的,止痛,得用些别的?”
张婴睁大眼,莫非秦朝有什么止痛药材?
“得看《日书》的日子时辰,祈求正统神灵,比如水润万物,山川、河流之神挺好,比如后山的小溪那应该会诞生小神,若还不行,可遵循大巫之法,用狗血驱邪……”
张婴:……
您老还是别一本正经地科普了,我怕笑场。
“反正不让叔母累!”
“你小子!”
郑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冷不丁道:“采桑阿姊,你说我们结个娃娃亲如何?”
张婴嘴角一抽。
采桑一顿,微微垂眉:“我膝下并无……”
“我懂,我懂!巫祝奉子嘛,我明白。”
郑夫人一脸我明白的模样,脸上忽然纠结起来,“也对,我那幼女年岁尚小,现在为时过早。再者,日后我说不定还能诞下一女,到时候阿婴与我女儿在一起,也是不错。”
张婴无语地瞅着对方:这一位的性格还真是别具一格啊,莫非陛下就喜欢这种笨蛋、不,是沙雕美人?
这时,他看见又要几名衣着华丽,身姿摇曳美妇人走了过来。
她们眉眼含笑,步履轻快,但进退之间,彼此始终保持着礼节。比如只需一眼,就知道站在最前方的定是那里面身份最高的,因为其他美人再怎么说笑,也没有越过她半步。
“阿姊。”
这几名美人走了过来,为首的轻轻拉住郑夫人的手,目光在张婴身上转了几圈,忽而捂嘴笑了笑,“她们也是好奇,也想与小郎君说几句。”
郑夫人刚点头。
张婴就感觉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然后抱住了叔母的大腿。
“你们。”
采桑也微微皱起眉,语气透着点冷硬,“有何……”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我阿父常年称赞采桑将军,令我钦佩不已,只想着有缘分也能挡个干亲。”
“是极是极……放心,我们不是拆散你们家,我们是让阿婴加入更大的家庭。”
“对对对。我堂妹托付我说,辛胜将军承诺的钥匙一直放在家中,即便最后没有认义父,他也随阿婴使用……”
……
张婴:……
我的天,认义父这事不应该已经翻篇了?那群醉汉居然也会用后宫这种手段?
眼见这些夫人、美人越说越夸张。
他后退半步,连连拉扯着采桑的衣裙,却发现叔母一脸若有所思,似乎真的在考虑。
而那些美人、妇人似乎也看出这一点,开始围着采桑说出自家优势,几个人居然吵出菜市场的氛围。
张婴嘴角抽了抽,悄咪咪一溜烟跑开。
他冲出御花园,正想随便找个内侍送他回卫月宫,没想到一转身便看见一辆纯黑的敞篷马车停在他左侧。
车上坐着嬴政、扶苏还有公子寒。
“仲父!仲父!”
张婴很欢快地冲过去与嬴政打招呼,同时也暖暖地唤道,“扶苏阿兄!寒公子!”
嬴政三人几乎同时挑眉。
嬴政的目光在扶苏与公子寒之间转了一圈,之后再看向张婴道:“刚刚怎么从御花园跑出来。”
“哎,难以消受美人恩。”
说到这,张婴还不忘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嬴政,“不愧是仲父!”
嬴政:……
任何男人在面对后裔关注花边问题时,总会莫名有些尴尬。
扶苏和公子寒差点笑出声,他们一左一右盯着车外,仿佛宫墙是什么绝世美景。
嬴政轻轻咳嗽一声,换了个话题:“进宫可是为番薯之事?种植不顺?”
“没有啦仲父!”
张婴双手扒拉在马车旁,仰着头看着嬴政,欢快地拿出红色衣服,“是叔母特意为我送衣物,在宫中相见。”
“哦。”
“是亲手绣制的,仲父,扶苏阿兄你们看,是不是特好看。”
嬴政见张婴巴掌大的小脸故作淡定,但从弯弯的眉眼,扭动夸张的身体,还有抑制不住的嘴角,无一不在凸显他内心的小兴奋以及想要分享的喜悦。
嬴政心下闪过一抹疑惑,张婴为何会这般亲近采桑将军?
扶苏的视线落在那件“百福衣”上,也闪过一抹疑惑。
百福图是一件非常耗费功夫的绣品,世家贵妇最多只会为亲子刺绣才对。
莫非他之前的猜测不对?这不是父皇的幼子?
又或者说,采桑将军知道阿婴的生母是何人。
“仲父!仲父?”
嬴政没有及时给回馈,张婴便将视线转向扶苏,“阿兄阿兄!”
好家伙,两个人都陷入沉思。
张婴的目光瞟向公子寒身上,恰好看见对方黑曼巴一般的瞪视。
“……”
内心那一团想要分享喜悦的火焰,瞬间熄灭。
张婴懒懒地说了一声,若无事,那我先走了。他刚准备离开,迈开一步就被嬴政给拎起来,放在他与扶苏中间。
嬴政见张婴闷声不吭地给他梳胡子,又好气又好笑。
叔母送的衣物就那般重要?非大家都夸一夸才高兴不成?
嬴政默不作声。
这时,扶苏忽然开口道:“那衣物,可给我看看吗?”
“哎?可以是可以……要小心点哦。”
“自然。”
扶苏非常给面子地点头,接过来打开两面翻看了一会,微笑道,“在秦朝,贵族女性只会给最重视的人亲手刺绣衣物,这件百福衣,蕴含了采桑将军对你满满的情意,值得好好珍惜。”
“是吧!是吧!扶苏阿兄,我们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嬴政:“……”
……
……
张婴本只是随口问了句“百福图”是何意,扶苏竟引经据典,给他科普了一番秦朝的刺绣文化。
直到马车停下,扶苏才刚刚讲解完纳纱绣的来历和演化。
见扶苏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张婴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嬴政将张婴提到自己身边,放下后,伸手比了比他的身高,微微颌首:“高了,也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