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挥了挥竹梳子,高声颠倒黑白,道:“仲父,你看,竹梳子!”
嬴政一愣,嘴角抽抽。
前些日,他微服出宫去到张婴,又一次被对方拉着撒娇梳胡子。
虽然梳完胡子后,他确实感觉神清气爽。
但嬴政真的不想再因为越来越稀疏的胡子,再被太医令们喂大补汤,也不想被李斯等重臣担忧其身体问题。
于是他找了个机会,不慎将那枚玉质梳子给摔碎,还敷衍地编了个理由,“玉梳累手”劝对方不要用。
没想到这个小滑头,转身又拿出一柄轻便的竹梳子。
刷他胡须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嗯?”
嬴政眯了眯眼,越看越觉得这小不点是要搞事,冷不丁道,“所以从梳子想到改造农具?”
“是改造了梳子。”
张婴萌萌地看着嬴政,“若不是仲父心疼阿婴,阿婴想不到改造梳子,就不会有,适合当农具的新梳子出现”
众人只见这小儿昂首挺胸。目标明确地走向旁侧桌上摆放的沙盘。
他拿出竹梳子掰开几段,然后将沙盘上一些竹子做得小旗子、标杆、栅栏等物件,全部拆下来。
之后,他又从红绸中挑出半手臂长的小铚,对准沙盘的小城堡也“咔咔”劈去,弄下来更多的原材料,尤其是尖锐锋利的玩意。
张婴要做的东西很简单。
竹爬、耙,以及被21世纪非洲人民改良过的不需要弯腰就能割麦的新式镰刀。
其实张婴脑子里还有许多可以在秦国改良的简单农具,比如耲耙和耩地耧等,都是上辈子爷爷教他的。
但不必急于一时。
其一,秦国只需要一个合理的改后农具的突破口。
其二,张婴只想塑造一个动手能力和联想能力很强的神童人设。
别看他一次性搞出三样的改良,实际上是有讲究的。
这三个光从外观上来看,长得极为相似。
粗暴点来说,都是竹竿上搭配‘梳子头’,只是‘梳子头’安放的位置不太一样,才造成不一样的工具效果。
他因为一把断裂的梳子,改良出一些农具。
勉强算合理嘛!
至于为啥要搞这么小,还要用上木梳子,这是因为……
嘿嘿嘿。
……
嬴政眼皮子直颤,脸上写着欲言又止。
公子寒本来还有些气张婴抢风头,现在差点没憋住笑。
这可是父皇最喜欢的沙盘图。
父皇经常会与王翦老将军、蒙武老将军在上面演练过去十年的经典战役。
不管对弈输赢,父皇都会将其复盘研究一番,若是碰到精彩的战术对抗,还会激动地命赵高记下来,命令其他皇子过来学习研究。
但是现在……
父皇最喜欢的城墙模型被砍了,嗯,父皇中意的旗子被扯成烂布条了,啊……还有父皇喜欢的兵种兵器,居然被粗鲁地绑在一起。
公子寒忽然放宽心。
就张婴这作死的程度,就算成了扶苏的助理,也多半是个大坑。
……
“仲父,好啦!”
张婴志得意满,回首看着嬴政挥了挥,“它小,可以先用胡须试试。”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小屁孩瞎折腾了一通,做出了三个奇形怪状,长得还很相似的小玩物。
怎么看,这东西都和正经农具扯不上关系。
李斯和冯去疾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底看到失望。
嬴政抚摸胡须的手指一颤,少了,真的越来越稀薄。
他默不作声地后退半步。
“仲父!”
张婴自打从系统那得知,刮胡子的强身效果等同于扯胡须,他在脑海中模拟这个场景已经许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高效率的机会难得,必须先抓住!
“嘿嘿,我来也!”
张婴迈着小短腿向着嬴政欢快地冲过去。
嬴政瞳孔地震,他心底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就好像当初看到荆轲上前,图穷匕首。
他眉毛微挑,下意识多退了几步,小屁孩再来,再优雅地退几步。渐渐的,张婴黏人速度加快,嬴政伸出左手抵着对方额头,但还是被逼着往后绕着柱子退了一圈。
众人目瞪口呆。
李斯和冯去疾等朝臣纷纷低头,不敢看嬴政绕柱跑路的场景,皇帝的乐子可不是他们能看的。
扶苏的脸都快稳不住笑容,余光瞥见公子高竟然在为张婴悄悄加油,嘴角更是止不住的抽搐。
不过在看到御史冯劫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即将冲上前怒斥的模样后,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上前了一步。
……
“可以了。”
张婴正准备向嬴政展示,没想到却被旁人拧着后衣领给提了起来。
“别过分。”
扶苏抱着张婴就往后走,之前闹腾两下够了,不可再继续惹陛下。
“不!等等……”
张婴挥舞着小手,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就触碰到胡须了。
此时,李斯接到眼神暗示,他来到嬴政身前,恭敬道:“陛下,夏少府此番有失体统,但罪不至死,但也应有所惩戒。像是农具等少府相关事宜,不应继续让他处理。
臣,斗胆提议公子寒,明事理,懂分寸,可代为处理。”
公子寒一愣,随后满脸惊喜,他可没与李斯通过气。
没想到对方会送他这么大一个饼。
简直就是丢了毒药,捡了个大西瓜。
公子高有些替夫子难过,却又有些替公子寒高兴,毕竟这是第一个为他出头的兄弟。
原本神情蔫蔫的夏少府却不知何时溜达到张婴附近。
他的目光落在张婴挥舞的小手上,等扶苏放下张婴,他便凑过去左摸摸竹爬,右摸摸耙,甚至还拿着这两样东西在胡须上比划。
张婴都没来得及提醒,对方的胡子就被猛地割断了一小撮。
夏少府精神彻底亢奋力气,
“陛下,是臣错了!臣对不起你陛下!”
他声音洪亮道:“请让臣愿仿造小神童的玩物,做农务实验。”
众人瞳孔地震:夏少府,你是宁死不屈呢?!
嬴政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
他目光定定地看向夏少府:“他说的可行?”
夏少府毕恭毕敬,眼神闪烁着灼灼目光:“不敢完全确定,但尝试并不难。”
公子寒笑容彻底僵在脸上。扫向夏少府的目光几乎掩不住恶意。
张婴之前的直觉没圈错人。
是公子寒命随身内侍将张婴给偷偷推出来。
不光张婴。
夏夫子是公子寒默默派人去怂恿的,为的就是让公子高参与进来。
公子高是公子寒亲自上阵忽悠的,为的是确保带张婴过来捣乱。
这么做,一可以破坏公子扶苏在二兄心目中的形象,间接拉拢二兄。
二,能观察公子扶苏与张婴之间到底有何联络等等。
但这些都只是附带的。
他的主要目的,最扶苏会为了二兄主动站出来说话,恶心父皇的同时替他背锅。
好不容易快成功,他岂能不甘心自己的收获被截胡。
公子寒迈了一步出来,恭敬道:“父皇,这夏少府或是糊涂了,岂可将稚子玩物当真。”
他说完,也有两个官吏跟着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
夏少府据理力争。
双方忍不住开始激烈的争执。
……
嬴政看了会,赵文忽然步履很快地小跑过来,低声在他身侧道:“陛下。差不多锁定了。”
“哦?”
嬴政缓缓看向赵文,露出今日最真心的一抹浅笑,“哪国人?”
“韩、楚和赵,皆有可能。”
赵文不敢隐瞒,补充道,“只那人极为狡诈,可能要封咸阳城方可……”
“荒唐。”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文,声音不大,却透着浓浓的不满,“为几个跳梁小丑,封锁整个咸阳?我大秦颜面何存!”
赵文立刻垂手:“奴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