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气拟形而成的大章鱼在画里面左突右进,将画中笔墨搅乱得一塌糊涂,很是废了三四张画卷,才终于摸到点章法。
宋青柚沉浸在画中天地,完全没有察觉到外界时间流逝,直到将十卷练习画卷全都用完,出来房间,才知道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竟然在那屋子里呆了一夜。
宋青柚将画卷交给掌柜,掌柜检查过后,确认完成得还算可以,才交予她正式的画卷,开始算工钱。
春画坊包吃又包住,想要休息的话就可以直接在工作间休息,只要她不出来一般无人打扰,宋青柚干脆一直都耗在这里,埋头挣钱。
等到入学前一天,才带着满满当当的辛苦费回到州学。
宋青柚一回到州学便觉出了气氛不对,这会儿越州各县镇上的点墨学子应该都差不多到齐了,州学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但学院里的气氛却很低沉,来来往往都是巡逻的学官,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无比凝重的神情。
不管是呆在学院内的,还是从外归来的学子,全都要被严格盘问一遍,要是回答得不对,就要被带进教律堂问话。
宋青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没能通过盘问,她被带到教律堂。
教律堂里或坐或站,已经有十几个人,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大好惹的样子。
大堂正中垂挂一副巨大的“慎”字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慎”字竟是有无数细小的文字组成,列有慎言、慎行、慎思、慎独等字词。
宋青柚到的时候,正有人与学官起冲突,叫骂道:“我是看不顺眼张归阳,但也不至于要杀他,我就算真想杀他,我疯了吗,还把那张图挂在州学大门上显摆?”
“你不疯就安静点,在慎帖下回完话,就放你回去。”说话之人是宋青柚见过的,那位来新生堂接殷子覆的魏师兄。
宋青柚目光在堂内转一圈,意外发现涂满也在,后者看到她眼睛一亮,朝她招手。
宋青柚从善如流地走过去,也蹲到旁边,懵懂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他说的张归阳了吧?他是俞老的亲传弟子。”涂满说话的时候,酸溜溜地摸摸鼻子,“咱们殷公子很有可能也会拜入他门下,他可是州学里的资深夫子,又是玄武书院外派来州学,很德高望重……”
还在丹洗县的时候,宋青柚就看出来了,涂满对于殷子覆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拗,有点像是那种仇富心理作祟,三两句话总要扯到殷子覆身上去,处处要去与人比较,又处处不如人,口气里便总有些不服在里面。
他现在说的,宋青柚早就能猜到,并不想听些酸言酸语,打断他道:“讲重点。”
涂满撇撇嘴,“张归阳还有好几个州学学子,被人抓走锁进了一张凶兽图里,几个人被图里凶兽给啃得血肉模糊,今天早上这张图还被挂到了州学大门上。”
涂满这几天也为了凑学费到处找活干,出门时正好看到那个图,现在想起那个画面都觉得瘆得慌,不停揉搓胳膊上的汗毛。
“我听说,那图上的封印就连州学的夫子们都破不开,找不到解印,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就只能看着他们在图里面被凶兽啃食。夫子们震怒,封锁州学彻查,想要找到这副凶兽图的主人。”
宋青柚蹙眉沉思,难怪方才她提到在醉金阁作画,就不由分说被带到了这里。
这种将人锁进凶兽图里折磨,听上去像是故意报复。
宋青柚下意识地就想到斗兽场中那座地崖,和这副凶兽图有异曲同工之处。她还记得,自己最初穿入这个世界,被丢入铁笼时,给铁笼赋上“囚”字的,是被看守称为张居士的人。
这个张居士和张归阳是同一个人吗?
那报复的人会是梅时雪吗?
宋青柚脑海里又浮出那一双眼,想得正投入时,被涂满撞了一下胳膊肘,问道:“你这几天去哪了?我那天一大早就来找你都没找到人。”
宋青柚转眸打量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找你一起赚钱啊,你难道不缺钱吗?”涂满说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得想办法和宋青柚走得近些,最好时时刻刻都在眼皮子底下,才便于观察。
宋青柚漫不经心道:“缺啊,所以一大早就出去找活了。”
涂满扼腕,“你这几天就没回来了?我每天都去舍院找过你一趟,一天比一天早,每次都是你那个舍友给我开门……”
宋青柚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正想听他继续说,便见教律堂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涂满嘴里她那个舍友。
游信花穿着一袭张扬的石榴裙,乌黑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碎发垂了一肩,一脸懒怠地往里走。
领她进来的学官随意一指,“等着,接受完魏师兄询问,才可以走。”
游信花还想抱怨,转头看到宋青柚,她蓦地闭上嘴,嘴角勾起一抹热情的笑,朝她走来。
宋青柚:“……”
游信花十分自来熟地蹲到宋青柚身边,笑意盈盈地说道:“青柚妹妹,你这几天跑去哪里了,害我想向你道谢都找不到人。”
这话可真耳熟。
老实说,宋青柚并不觉得自己有跟身边两人熟到要被他们查岗的程度。她抬眸朝堂中的魏师兄看去一眼,用眼神表示,你确定要在这里聊这个话题?
她那天浑身鲜血地回到舍院,实在很可疑。
游信花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教律堂上方的慎字帖上,忧虑道:“在慎字帖下,会被封锁体内行气,一言一行,哪怕是心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都会被慎贴文气捕捉,暴露无遗,简直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
宋青柚闻言,倏地转眸看向她。
游信花也缓缓回眸,与她相视,蹙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襟,幽幽道:“人家可不想被人扒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