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怎么让南雁管这边的事情,大概是怕万一被人告发什么的,南雁没牵扯太多还算安全。
当然这也只是南雁的想法,至于钟厂长具体是怎么想的,她没问。
这会儿坐在火车上,南雁才知道,这是要去东北。
东北是国内的重工业基地。
去那边的话,之前的两个猜测都不对——
应该是跟新生产线有关。
南雁试探问了句,“佟教授这边实验成功了吗?”
一同出差的还有佟教授,这位在干校学习的干部不知道怎么着就被钟厂长弄了出来,和南雁他们坐在前去东北的列车上。
“基本上没问题。”这两年来第一次出远门,佟教授还有些不安。
实际上列车员压根不知道佟敏行是谁,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眼开的证明。
而那证明,盖了肉联厂的印戳。
鉴于佟教授这人十分谦虚,南雁觉得这个基本没问题就是已经搞定了。
“这么快,那咱是不是引入生产线后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这也是钟厂长组织这次东北之行的重要目的。
他可真是太想要搞这么一条生产线了。
然而肉联厂每年的收入都要上缴国库,虽说能留下一部分,但成立没几年的肉联厂账上又能有多少钱呢。
他打听了下,从国外引进这么一条生产线动辄百万。
实在没这个钱。
穷厂长有穷人的办法,去东北找自己的老战友帮忙。
东北的机械厂多,带着佟教授一块过去,有这位搞机械出身的专家帮忙,弄出一条生产线来问题或许没那么大。
这不就省钱了吗?
钟厂长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可厂长你出差为什么要叫着我?”
南雁奇怪,有佟教授去就足够了,干嘛还叫着她?
“女同志细心一些,而且你不想长长见识?”
后面这句话说到了南雁心坎里,谁不想长见识呢?
她想得很,见得多了认识的人多了,自己回头做起事来也更方便。
“之前你提那事基本上已经确定下来,等回来后你回家休息两天跟公社那边再好好沟通一下,到时候让公社的人过来跟咱们厂里谈,这事就由你来负责怎么样?”
南雁想也不想拒绝了,“还是别吧。”
这拒绝来的突然,钟厂长还有些奇怪,“怎么,没信心?”
“那倒不是,瓜田李下的嫌疑还是要避一避,要不让姚知雪负责?她这人做事十分细心,处理这事肯定没什么问题。”
单打独斗是不行的,要组建自己的团队,姚知雪就是南雁拉拢到团队里的一个人。
既然是团队,那队员就得有一定的能力。
与公社对接养鸭的事情,正是一个好的锻炼机会。
交给姚知雪来做最合适。
钟厂长倒是没想到南雁拒绝之后就推荐了姚知雪,他很快就明白南雁的用意,想到死了的小吴,“行,不过你也帮衬着她一些。”
“那我替小姚谢谢厂长,她知道后肯定会很高兴的。”
钟厂长也知道,瓜田李下不过是一个托词,就是想要给姚知雪独当一面的机会,将来对娘家那边也能狠下心来,不至于屡屡败下阵,厂子里想帮忙都不好开口。
但错过这么一个机会,就不觉得可惜吗?
这话没问。
钟厂长笑呵着想要拿出扑克牌打发时间,却不想南雁拿出书来,请教佟教授问题,“……我之前看书的时候这里不太懂,您能给我讲讲吗?”
口袋里抓住扑克牌的手又默默放了回去。
年轻可真好,学习劲头都这么足。
佟教授倒是十分耐心,从机械应力到机械结构,后面不用书本都能给南雁讲的浅显易懂。
甚至于车厢里的其他人都来这边听课,听得十分入迷。
要不是第三天一大早就到了大连这边,只怕这列车上的小课堂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腊月二十八,距离除夕还有不到十六个小时。
从火车站出来就看到四处忙碌的人。
钟厂长很是自来熟的带人去吃了点东西,“你倒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跟着佟教授好好学习学习,说不定日后还能当个工程师。”
“谢谢厂长鼓励,那我朝这个目标发展。”
工程师啊,也挺好。
南雁律师,高工。
嗯,的确是后面这个更可爱一些。
她喜欢。
钟厂长看着笑吟吟吃饭的人,也忍不住乐呵了起来,显然好心情会传染。
“等回头带你们去吃点海鲜大餐,这边的海鲜吃着还不错。”
佟教授自然不敢有异议,倒是南雁很积极的响应,“厂长你说这大话,不怕我们把你吃穷了?”
“你这小鸟胃能吃多少?”他当兵的时候可没少见过胃口大的,饿死鬼投胎似的。
南雁这秀气的吃法,能吃多少?
还吃穷了他。
“敞开肚皮吃也吃不穷我。”
南雁忍不住笑出来,跟佟教授说悄悄话,“看我们厂长又在吹牛皮。”
佟教授知道南雁是个活泼性子,也跟着笑。
他看南雁犹如学生,带着几分长辈的宽容与疼爱,倒是没了早些年的冷情。
在失去了很多东西后,原本司空见惯的都成了一种奢侈品。
虽不是溺水者,但南雁却又的的确确是他的救命稻草。
早饭过后,钟厂长带着两人到了这边的机械厂。
因为多是重工业生产,过年期间受到外界影响少一些,从厂门口到厂区里都拉扯着各种鼓励生产不过春节假期的口号。
南雁想起了万恶的调休。
每每佳节调休大家都骂作一团,然而在这个年代,调休是没有调休的。
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国家穷嘛。
对大部分人而言,填饱肚子能多吃几块肉多吃白面馒头那已经是美好生活了。
都是苦日子过来的,大家也知道国家不容易,更多的还是体谅。
正想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行啊之前三过家门而不入,现在倒是来找我了,你还认我这个战友?”
机械厂的副厂长抱住多年不见的老战友,揽着人往里去,倒是把南雁和佟教授给落下了。
好在腿长在自己身上,南雁跟佟教授示意保持距离跟上去。
前面畅述情谊的两人走到办公楼门口这才想起来什么。
“这是你们厂里的人?”
钟厂长点头,“对,老佟、小高,主要负责生产线。”
“这么年轻的女同志挑大梁,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南雁可不敢当,自己啥都没做呢,哪能当得起这夸赞。
老代可不这么觉得,他不熟悉南雁还不知道老钟这人?
从来一是一二是二,执行命令的时候不折不扣,怎么可能说大话?
不可能不可能。
南雁一下子成小高就变成了小高工。
身份变化之快让她目瞪口呆,至于佟总工更是惶恐不安。
钟厂长瞪了一眼,“怕啥,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不这样代海平那东西能答应帮自己的忙?
“你们这两天辛苦点,跟车间里的工人多交流把图纸和细节落实下来,能不能搞那胰酶胰岛素就看这次了,老佟你信我一次,但凡你能帮我把这事搞定,回头我肯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学校。”
南雁想了下,五七干校的知识分子和干部在72年第二季度陆陆续续回到工作岗位。
也就是两年后。
但比起钟厂长说的“风风光光”,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其实南雁还是相信自家领导的话,本来根据中央指示,干校就要从事农副产品生产经营、办中小工厂。
只是条件所限,又为了避免麻烦,多数都只是安排成从事农业生产。
如果佟教授真的搞出了更为简便的胰酶、胰岛素的生产加工流程,可不是完成了他在干校的使命,到时候钟厂长给他请功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安排得当,说不定还能搞一波学习干校搞生产创造的热潮,甚至席卷全国呢。
南雁思考着,余光瞥到佟教授那形于色的激动之情。
“不,不用,我只是想要为国家尽点力。”
朴素的爱国主义情怀啊,哪怕是经受了挫折又如何?
始终不曾改变。
可敬的佟教授在除夕夜已经在车间研究图纸,全然不顾今天是除夕夜,距离他吃过午饭已经过了八个小时,肚子都咕噜叫了好几遍。
“佟总工,小高工,过来吃点饺子吧。”
蓝色工装打断了正在讨论的两人,南雁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是鲅鱼饺子吗?”
“对,我老家胶东的,就好这一口,过来尝尝。”
鲅鱼饺子,搭配的青菜是芹菜。
味道鲜美。
南雁狼吞虎咽了一个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谢谢这位师傅,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叫我老关就行。”老关剥了几瓣蒜递过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酒,“要不来点?”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佟教授笑着摇头,“等下还得看图纸,不能喝这个。”
老关笑了起来,“是不能喝,对了佟总工,听您这口音不像是曹州本地人啊,之前在哪个干校?”
正在吃饺子的两人都咬着了舌头——
完犊子,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