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枝在热闹哄哄的菜市场大声囔囔起来,声音和那些与菜贩讨价还价唾沫星子飞溅的大爷大妈们不相上下。
“你还在家?!说你旷课你还真旷课!你是不是以为没人管你你就真无法无天了……”
“在医院。”
陈双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医生抬起头微微动唇小声问:“是家长吗?”
陈双看着窗外光芒万丈的太阳,没说话。
“你这情况建议把监护人找来。”郑医生抬了抬眼镜,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这个气质冷淡的女孩。
女孩五官清丽立体,不大的年龄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稳重与冷漠。
“我有钱。”女孩硬巴巴的挤出这句话。
郑医生:“左手腕之前是不是受过伤?已经骨折了,看片子还好没影响关节面,身上的大片淤青,还有手臂烧伤,表皮烧掉,脂肪受损……”
“这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同学,这是道德伦理。”医生语气加重。
受这么重的伤,不是家暴就是校园暴力了。
“还行吧。”顾戒把手机甩在光滑的大理石茶几上。
他看得很快,二十多分钟的视频他一路快进到底,两三分钟就看完了。
背头男拿起手机最后定格的是女孩倒在地上被头发盖住的脸,像一只落水孤单无助的狗。点点头:“我也觉得还行,这视频要发论坛去吗?”
“发上去是要我火一把校园暴力?”顾戒似笑非笑。
“怎么可能,不发上去怎么让人看到惹顾哥的下场。”
“她来上学班里面的那些人是傻逼?看不到伤?”
背头男低下头不出声。
顾戒冷哼一声:“阴天把这几个女的叫过来吧。”
背头男直点头。
……
“知道回来?”徐秀枝脸色阴沉。
陈双提着药一言不发的绕过徐秀枝。
“真是胆子越来越大,翅膀也越来越硬了是吧。”徐秀枝坐在沙发上,面若寒霜。
陈双垂着眼,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天天摆这这副鬼样子给谁看?”徐秀枝厌恶的盯着陈双吊在脖子上的手,“还绑着纱布,怎么搞的?你哪里来钱?”徐秀枝的话噼里啪啦如弹珠一样往外蹦。
陈双抬起黑漆漆的眼睛,幽深如古塘。
“骨折了,买手机剩下的。”
徐秀枝一哽:“……那你怎么不早说!”
陈双露出古怪的微笑,徐秀枝头皮一麻,“你怎么不早点跟你们老师请假!还害得你爸上班的时候躲在厕所给我打电话!”
陈双反问:“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受伤的呢?”
陈双又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微微躬着的脊梁骨透着乖戾。
徐秀枝一拍沙发,‘咻’的站起。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声音高亢:“你这是在怪我?”
……
不怪吗?有妈和没妈有什么区别?她从没把她当个人,没把她当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块肉,正常人哪有看到女儿受伤不闻不问还反问她看病的钱是哪里来的?
陈双压住从心底跑到喉咙里的苦涩。
徐秀枝深吸一口气,“好,那我问你,你手是怎么搞的?”
“你说话呀!怎么搞的!不是被人欺负了吧!”徐秀枝眉毛翘得高高的。虽然四十多了徐秀枝眼角也只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发起怒来眼神里还透露出一股年轻时灵秀的神采。
陈双抿了抿唇,刚来江城,就有人堵到家门口,除了第一天上学就被她扇了两巴掌和这几天对她冷言冷语的顾戒,还有谁呢。
徐秀枝冷笑:“还没来几天就惹上事,陈让怎么没像你这样。”
陈双眼镜坏了,阳光的照耀下一双眼睛形状流畅,硬而浓黑的睫毛根根翘起,一对冷淬过的瞳孔,黑亮得闪光,仿佛霜雪擦洗过一样。
陈双漠然的望着徐秀枝。
徐秀枝:“晦气!”
陈双提着袋子的手用力蜷曲指尖狠狠刺进掌心的肉。
面上云淡风轻。
她不喜欢徐秀枝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团垃圾。
“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
徐秀枝按了按眉心,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
陈双给陈定奇发了短信,叫他跟学校说不舒服,请假。
陈定奇在电话里也是止不住的火,就陈双今天没上学,她们老师打了十几个电话,阴阴是策划部的,一个上午接了十几个电话搞得像营销部一样。他爱面子也不好意思在同事讲实话,也只能含糊的说是家里的有事。
陈双在电话里安静听完陈定奇的警告,默默挂了电话。
没人在乎她的伤。
陈双站在卧室的洗手间,垂眸静静看着一直泛疼的手臂。
被烫出的两个圆圈周围红的泛了一圈红皮,里面是乳白色带点棕灰色还夹则着少许烟灰。
陈双看着伤口,眼底是巨大呼啸着沉默与黑暗的寒风。
……
“是、是、是,就是受伤去医院了,回家了,没什么大碍。”
“嗯嗯嗯,劳您费心了。……啊,她妈妈去买菜了,我知道,不该让孩子一个人去医院……好好好,谢谢老师啊,陈双这不是没您电话号码呢,叫我打给您。”陈定奇站在百褶窗前,捧着手机,连连点头。
“好好好,不打扰您吃饭了,是是是,我也在工作,谢谢雷老师,再见。”陈定奇挂了电话,吐出一口浊气。
下午教室里燥热燥热的,头顶上的大吊扇慢悠悠的转,讲台上的老师唾沫纷飞的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