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说这句话的时候韩让是一言不发的,天子这发言,其实就是点破了他与后妃之间的某种‘默契’。事是这么回事,但一般不会这么说。说的这么直白了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给自己不自在而已。
…做到刘彻这地步,孤家寡人,称孤道寡,其实都知道的,旁人没有多少真心,心里是另有所图。所谓的真情,就算真有,刘彻本人也很难相信了。
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才真是最后一层遮掩也被拿掉了…未免狼狈又苍白。
刘彻沉默了半晌,看着殿中的屏风出神,忽然道:“…记得当年,有南越进贡来石蜜,阿嫣用石蜜煮甜汤给父皇。朕赶得巧,正遇上,还分了一杯。”
“其实不止一杯,后来还让阿嫣添了一杯…再要,就没有了。”刘彻又补了一句。
他想起了少时和陈嫣有关的种种,陈嫣对于庖厨之事总有奇思妙想,甚至亲手去做…当时他根本没想过陈嫣是不是虚情假意——她哪里来的虚情假意?这个世上能让她虚情假意的人,恐怕都不存在。
就算对于他,她也是如此。
“如今想来,朕有时也忍不住思量,若是阿嫣与别人一般,对朕有所求就好了。”刘彻的言语声很轻,他像是在向自己解释,又像什么都不是。一旁的韩让腰更弯了,头更深了了。
在刘彻身边侍奉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出过错,自然是很有眼色的。
刘彻自己说完,自己先大觉荒谬——虽然他知道天下人奉承他,基本上都是对他有所求,但是这种事摆在明面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有些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人还是不愿意接受身边的人没甚真心…
这不是矫情不矫情,而是真正的人之常情。
可是对于陈嫣…他某种程度上已经‘认命’,宁愿接受心知肚明的虚伪,也好过抓不住她的手。
这对于刘彻来说,可以说是罕见了。毕竟他少年时就继承大统,这些年走过来有风波,但总体而言也是顺风顺水的,根本没有受到什么挫折…再加上先天性格刚烈,他何时这样无力,这样妥协过了。
想当年,多少旧臣不统一对匈奴改变策略,从和亲改为打出去!但是他初初等位,皇位还没有坐热,谈不上稳固,这就敢出手了!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劝都不管用。
由此可见秉性。
刘彻站起身来,围绕着眼前这扇屏风转了几圈:“这是宫中旧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