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暮色一降,便见得各宫的主子袅袅婷婷地来了;銮舆娇盖,一抬接一抬在岐阳宫前停下。如这样由皇后所举办的宴会,是只有各宫的主位娘娘才有机会赴的,譬如那关雎宫的裕贵妃,再譬如良庆宫的荣妃、甘泉宫的成妃,大多是跟了陛下十几年的老人了。其余的么,都只是各自在宫里头摆桌设坛,各归各祭拜。
朱嫣在岐阳宫待久了,也在朱皇后的宴席上得了一席之地,能跟在福昌公主后头坐着。她简单地打扮了一番,就乖乖巧巧地到席位上候着,听福昌公主差遣。
福昌公主靠在高脚椅上,指着刚进宫门的裕贵妃母女,凑过来与她嬉笑耳语:“你瞧四妹妹穿的那身衣裳,是不是去岁流行的花样?她可真是寒酸,一匹布料穿两年!”
朱嫣抬眸一看,裕贵妃正领着一双儿女娉婷上座。四公主提了裙摆,矜矜骄骄地坐下了,她穿了一身胭脂色撒花长罗裙,颜色娇艳,花色也亮眼。这一身很是衬她,但福昌公主显然很瞧不起,想着法子都要贬低几句。
朱嫣笑笑,柔声道:“可不是么?这偌大宫里,哪位公主能与殿下您相比?”顺着福昌公主的心意说话,这活儿她再擅长不过了。
约莫是察觉到有人在讥笑自己,四公主扬起那张白润的鹅蛋脸,飞了一记眼刀过来。福昌轻嘁一声,讥讽道:“哟!她还知道自己会被人笑呢?”
说话间,各宫的娘娘们都坐下了。放眼望去,一片层鬟叠翠,蝉翅松松。妃嫔们或手持凉扇,或捏着巾帕,等着岐阳宫的主人家出来。
只听一片钝响,北向儿的十六椀花门吱吱地开了,谨姑姑与几个小宫女打起应夏的竹帘,搭手请主子下来。朱皇后一手拨弄着发髻,步下台阶来,随口道:“乞巧是小姑娘的日子,咱们几个宫中的老姊妹也不过是凑个热闹,一道听听戏、说说话也就算过了。前些时日是谁说想听四婵娟来着?今日本宫便把戏班子叫了来。”
见皇后到了,诸妃嫔黑压压起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皇后在上首坐下了。
裕贵妃搭着把手款款坐下了,眼神儿轻瞟,菱唇一启:“四婵娟?是成妃妹妹想看吧?皇后娘娘倒是体恤姊妹,将成妃妹妹的随口一句话记得这样紧。只不过,这乞巧么,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怎么也不听点儿应景的?”
成妃与裕贵妃不大对付,闻言便以团扇掩面,颇有怨气地说道:“听点应景的?一整个月的日子里,陛下能去关雎宫二旬,这宫里头的姐妹哪个不是日久不见天颜,和牛郎织女似的,这还不够应景?陛下不曾雨露均沾,贵妃娘娘怎么也该劝着点。可贵妃倒好,不但不帮着劝,还见天的脑袋疼、心窝疼,把陛下往关雎宫里哄。皇后娘娘倒也是宽允,竟容你这样放肆!”
裕贵妃的脸色一凛,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眼看着几个妃嫔又要开始针锋相对、你酸我刺的戏码,福昌暗暗打了个呵欠,扭身对朱嫣悄悄道:“嫣儿,你去前头问问守门的太监,齐家的小公子来不来?”
朱嫣听了,心道一句“异想天开”。这是乞巧节,又不是什么上元节,那齐知扬怎么会往宫里扎?当然是守在家里,陪在双亲膝下吃饭喝酒了。
但能有个借口溜达出去,不在这儿听成妃与裕贵妃你来我往、尖酸挑拨,那也是好的。于是朱嫣乖乖地应了,躬身离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