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八爷府一片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整条巷子里马车都已经塞不下了,仍旧源源不断有宾客前来。
这排场,比之当初迎娶八福晋时可也不差什么。
饶是脾性再好,这会儿八福晋脸上的笑也难免有些不自然了,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实在太刺眼了……纵然她心里清楚,这笑容大半不过是因为这桩婚事给他带来的益处,而非当真多喜爱侧福晋,可她却仍旧止不住的心酸,亦止不住的满心忐忑难安,为自己、为儿子的未来。
“福晋。”薛宝钗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面露关切。
八福晋轻轻拍拍她的手,耳语道:“今儿人多太杂乱,弘旸和弘旺还小,别叫人冲撞到了,你去盯着些罢。”
薛宝钗点点头,明白了这意思。
佟家先前能够全家上下都对李四儿的恶行冷眼旁观,可见心性之冷血阴毒,谁能够保证佟家人不会借着混乱对两个小孩子下手?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弘旸,对于佟家姑娘来说就是块绊脚石。
目送薛宝钗离去,八福晋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温婉的笑意,接着去招呼不断上门的女眷。
胤禛是独自一人前来的,都是亲兄弟,倒也犯不着费心招呼,故而打了个招呼后他便抬脚朝着老九他们那边去了。
“四爷。”
胤禛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来人。
一个年轻的少年,相貌清秀腼腆,却透着股怯懦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畏缩。
胤禛微不可查的皱皱眉,显然并不大喜欢这样的男儿。
“奴才是佟家三房的嫡长子岳兴阿,给四爷请安。”
佟家三房,隆科多?嫡长子不就是那个被折磨成人彘的赫舍里氏生的?
想到这儿,胤禛看他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一些,心里还是有些怜悯这对母子的。
岳兴阿腼腆的笑笑,说道:“奴才有些事想告知四爷,四爷是否方便?”
闻言,胤禛微一挑眉,目露审视,思忖道:“这会儿人多眼杂不方便谈事,待晚些散场了你往隔壁去就是了。”
八爷府一片喧闹,不出所料,不少曾依附于太子的人也都摸了过来,并且送上了厚礼,为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而与此同时,索额图家中却是一片寂寥。
书房内,索额图与太子相对而坐,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二人的脸色愈发显出了几分阴沉来。
“阿尔吉善一口咬定不是他先动的手,奴才也仔细问过当日跟着他身边的那些人了,都说记得是舜安颜那边的人先出口挑衅,先动手的也是他们那边的。”索额图垂着眼眸,冷冷的说道:“这些个纨绔虽说平日里惯会胡作非为,可却也没几个是真正的蠢蛋,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总还是分得清的,此次对方屡次主动挑起事端,奴才十分有理由怀疑是佟家蓄意图谋,只是未曾想事态会失控,生生废了一个嫡出子孙。”
“佟国维的子孙又不只那一个独苗苗,废掉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却给孤带来这样大的打击,还趁机收拢过去不少墙头草,也算是赚大了。”太子满脸讥讽的说道。
“不过是些趋利避害的小人罢了,太子殿下无需太过在意。”索额图沉声道:“如今真正要注意且小心的是皇上……皇上的态度太子殿下想必也看明白了,若是太子殿下迟迟拿不定主意,恐怕不久的将来太子殿下的势力就要被皇上彻底瓦解了。”
太子沉默了,这次的事,让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皇阿玛产生了怨恨之情,也真正生出了一股彻骨的惧意来。
一直以来他这个太子看似风光无限,下面拥趸众多,可到如今他才幡然醒悟,他的一切其实都是皇阿玛给的,皇阿玛捧他,他就是最风光的太子,一旦皇阿玛的态度稍有转变,他的那些追随者简直恨不得夹着尾巴连夜跑路。
仅仅只需一个态度,就可以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当初能给他的,如今自然也能收回去。
这就是皇权。
太子死死咬着牙,道:“孤做太子这么多年,自问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仅仅只是做着一个储君该做的事,为何皇阿玛就是容不下孤?他难道就不曾想过,孤身为元后嫡子、大清太子,一旦孤未能继位,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无论是哪个兄弟爬了上去,等待孤的不是死路一条就是终身圈禁于一个弹丸之地!皇阿玛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待孤?”
话到最后,已然透出了些许哽咽。
他是真的想不通,曾经那么疼爱他的皇阿玛,怎么会忍心逼他走上绝路呢?或许这样想十分大逆不道,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怨恨着皇阿玛。
索额图长叹一声,近乎无情的说道:“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比皇权更重要的。太子殿下且听奴才一句劝,既是皇上已然抛开了父子之情,太子殿下也实在不该再优柔寡断了,上回奴才就告诫过您,是时候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这么多年下来已然深入民心,至少在民间,太子殿下的地位还是相当超然稳固的,还有那些汉臣和读书人,也都是正统中宫嫡子的铁杆支持者……皇上纵然想要动您,短时间内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必将引起国家震动,外患未绝之下再添内忧,必将动摇国之根本,是以皇上绝不会草率行事,更大的可能则是慢慢蚕食瓦解太子殿下的势力,一点一滴磨灭掉太子殿下在民间的威望。”
“太子殿下若想绝境求生逆风翻盘,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这段时间放手一搏,若是太子殿下仍旧被动挨打,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不如索性亮出獠牙,真正利用起储君这层身份来。”
这个提议很危险,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够容得下一个不安分的太子,但关键在于,太子目前仍旧算是安分的情况下都已经不被帝王所容忍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老老实实的臣服着也是个死,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搏出一条生路来。
太子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将孤的处境传出去,山东、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