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令一下来,张缙彦当场拍屁股走人,都没跟学生们道别。
到现在清涧那边的乡老还想找他算账呢,说得天花烂坠,束脩都交了,说走就走。
***倒是把我们这的几个娃娃带走读书啊。
日你先人,退钱!
真退了。
而且不是举县降刘承宗之后退的。
刘承宗刚带兵打到咸阳,塬上战役刚结束,张缙彦就派人到清涧会见父老,解释当年走得急,到三原县上任之后,送过信回来,但路上被地雷所阻,到现在才能联系到学生们。
当场带了十五个少年学子回三原。
同时张缙彦还干了另两件事。
第一,是将当年三原赋税截留,并将实征数额一面送给西安府,一面送到山西。
第二,则是给河南卫辉府的家人传信,让他们尽快迁至韩城。
韩城,多么精准的时机,多么精髓的位置。
左懋第拒绝投降,刘承宗宣布免征。
然后三原知县就把家迁过来了。
刘狮子在性格上,本就不太喜欢这种投降不利索的人。
给张缙彦升职,对他来说属于是捏着鼻子,升了个布政司经历,品级高了,不过其实这官还不如不升呢。
因为元帅府的陕西布政司衙门,没人。
陈奇瑜开城投降那会,布政使、督粮、督册都放走了,分守兵备本来也没在城里,经历照磨则缺人,整个衙门基本上就是空的。
就剩下个仓大使没跑,除此之外还有四个门子。
四个门子都是陈奇瑜的远方亲戚年轻人,有家有口,放进城里那会养不起家,陈奇瑜刚给安排的工作。
毕竟陈奇瑜也是咱的河道总督,已经够没脸的了,刘狮子没必要再在这种事上驳他的面子,就没遣散他们
,继续留下来看大门。
张缙彦算陕西布政司第二个官儿。
经历,其实就掌管个文书移交,在没有布政使的情况下,负责把各县报到布政司的公文,移交至该去的地方。
这个职位安排,非常明显,刘承宗不喜欢他。
张缙彦自己也知道,所以这位从前的县太爷,现在干了收发室的小职员,也没有怨言,每天埋头苦干,还真把这活儿干出花来了。
尽管衙门一共六个人、一头驴,也没啥活儿要干。
但张缙彦每天把自己作息安排得非常满。
天一亮,就打水洗漱,先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衙门整理历年文书、塘报、公文。
忙个差不多,到下午,就到衙门后宅的花园忙活,把竹林移到前院长廊两侧,还让门子帮忙挪了八棵松树。
天快黑了就让门子沽酒,也不多喝,喝两杯就写诗。
搞得空荡荡的衙门,还挺有生活气息。
当然,上任第三天,清点仓库,查出那个没跑的仓大使贪污,就给办到牢里去了,张缙彦就兼任了从九品的布政司司狱,每天让学生给仓大使送饭。
也就送了两天饭,第六天刘承宗就安排那看库房的上路了。
没杀。
人家贪污贪的大明的西安府库,不是他的布政司仓库,何况也罪不至死,依律得在牢里关到明年秋天再审。
刘狮子心说费这劲呢,咋的都得白养着,干脆现场判了个发配三千里,充军泰萌卫。
让人给他带到兰州去了,等楚琥尔回家的时候,跟其他天山旅行团汇合,一块送去见周日强。
张缙彦写的诗刘承宗看过。
布政司那四个门子可精明了。
张缙彦每天干点啥、写点啥,陈奇瑜那几个家人当天夜里就到秦王府找郎官通风报信。
有首诗叫《大旱》,写得挺精明,人家不写陕西,写黄河两岸。
河南雨多禾叶腐,河北不洒道旁土。道上遑来度征车,道旁居人不炊釜。麦薄未足疗老饥,门前吏胥呼何怒。吏胥一怒没人家,侯门处处喧歌舞。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挺冷静、挺正常。
但刘承宗断定,这玩意又像当清涧知县时候一样,开始凸人设了。
不过无所谓。
刘狮子已经从张缙彦的履历认识到,此人的智、能确实都是上选。
为官两任,有一点骗来的功绩,但没出大问题。
而改旗易帜,非常顺滑。
整个人特别稳,显得对这种事游刃有余。
但人品差。
别说包袱了,那道德根本就没有。
为自己升官,谁都能哄,谁都能骗,除了他个人前途,什么朝廷君父、师徒情谊,全是身外之物。
刘承宗对张缙彦,是一点儿都不提防。
对这种人没啥可提防的,只要元帅府不走下坡路、有他大展身手的机会,他就会非常忠诚。
如果元帅府开始走下坡路,那刘承宗需要操心的人可就太多了,张缙彦一个文官,也排不上号。
张缙彦三十出头,穿绒面貂裘,收拾得干干净净,进了军府衙门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