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恭说不好,只让人答复:“不动,延安府就不会乱。”
练国事就真不管延安府了,刘承宗在青海、甘肃玩得那么热闹,他也真顾不上延安府。
倒是庆阳府的情况要好很多,那边的知府叫鞠思让,是陕西官员出了名有仁义的奇男子。
他跟段复兴是山东老乡,不过段复兴生在鲁西,鞠思让生在鲁东,是登州府的文登县人,不过一直在陕西做官。
早在大乱初起,白水王二最早起事的时候,鞠思让就在西安府的镇安县当知县,几千农民军途径境内,商洛兵备道刘应遇谋剿,鞠思让就替农民军求情,说农民军都是饥寒逃税的穷苦百姓,苟活于草莽之中,为避免刀兵相向,自告奋勇前去劝降。
他一个骑着马、带了四个德高望重的乡里老头,以出奇的气概进了当时的农民军大营,甚至还敢留在民军营地的帐房里睡了一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单凭一张嘴劝得几千人放下兵器跟他回镇安县种地。
而且鞠思让不光能劝人种地,因为这事儿升任西安府的捕盗同知,被洪承畴调到军中做事,可飞天何崇渭、郝临庵占据的铁角城内讧,就是他给洪承畴出的主意,同样用计拿下了首领大红狼的脑袋。
后来他升任庆阳知府,就又干回了老本行,在庆阳府的环马岭、风川等地安置流民降贼,发给牛种、教百姓耕作织造,硬是在这年月的陕北生造出一片没有兵祸的桃花源。
但他的工作顺利,段复兴的工作就不顺利了,一提供应兵粮军需,鞠思让就骂人。
俩知府,谁都没余力给军队供粮,仓储全是空的,庆阳好歹还能收上点钱粮,勉强能给陈奇瑜提供仨瓜俩枣;延安府更是人均貔貅,有灾的时候是遭灾了不纳粮、没灾的时候就是纳粮了被抢了,反正朝廷别想见到一粒粮。
就这节骨眼上,刘承宗大举东征,坐镇陕西的巡抚练国事还瘫在床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快把段复兴逼疯了。
好在这个时候,他收到消息,陈奇瑜从庆阳府赶过来了!
陈奇瑜进西安,一没看练国事、二没找段复兴,直接派人宴请城中士绅故将,希望号召他们出家丁子弟、裹粮助军,以救关中失陷之急。
直到当天夜里,段复兴这才得了召见,在知府衙门后宅的书房里,见到了接近醉酒的陈奇瑜。
陈奇瑜见他第一时间,就抬手制止了行礼的举动,随后指向书案:“免了,看看吧,三边总督的战报。”
段复兴依言称是,拿起战报看过去,才发现都是宁夏边军南下的战果,喜道:“军门,靖虏、中卫、冯家堡、固原卫、三营、消河堡、会宁县,这是连战连捷啊!”
陈奇瑜的鼻子重重地吐着酒气,表情却不像战报上形容的那么好,摆手重重道:“自欺欺人尔!”
宁夏边军在洪承畴的指挥下确实连战连捷,但是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元帅军的北路指挥官是旅帅曹耀,兵马不如主力精锐,不过有甘肃马匹的便利来去如风,打的是弃城战术,攻下一座城,就把人口财富搬空,随后弃城离去。
甚至有些被攻陷的堡垒因为修建在关窍之地,还会拆城平城,姗姗来迟的明军在平地上插个旗子就算收复城池了。
陈奇瑜对曹耀的战术非常清楚,因为曹耀进攻的口号都通过刚抵达平凉府的艾万年传回来:“乡党,大帅打下甘肃分地,每户五十亩,只等你去受用呢!”
就连平凉府的百姓听了这话都有裹粮踏上迁徙之路的,更别说六盘山以西的情况了。
“西安重镇,刘贼来攻关中,必先取西安,西安城坚池深,易守难攻,但仅有孤城陷落也不过时间问题;你是河西道,值此危难之时,需有人单引一军进驻乾州,进可为西安府外援,退可分散敌军兵力,却是九死一生,段参议可敢?”
段复兴一听这话就乐了:“军门不必激将,段某一介书生,蒙受天恩授五品参议,娶得一妻三妾,春风得意享尽富贵,今日正是用命之际,若守城不济一死而已,人世虽短,却也无憾。”
说罢,段复兴行礼道:“待在下辞别老母,明日就奔赴乾州。”
却不料陈奇瑜摆手道:“带上母亲,还有你的妻妾孩儿,都带去乾州——此战以西安为饵,四关锁死,要将刘贼麾下数万精劲贼子诱入秦中围歼,西安比乾州危险。”
“军门放心,在下必力保乾州不失,人在城在!”
待段复兴离去,陈奇瑜一双醉眼看着他脊梁挺直的背影,深吸口气,缓缓握紧双拳:“刘承宗,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军队猛,还是我朝廷天军的本事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