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样的地方应该更容易攻打,但凤翔府的不同之处在于两点,一来这里的地主武装态度坚决,二来呢,他们装备精良,城头上摆了一水的红夷炮,在对射中能够全面压制魏迁儿手里那几门野战千斤炮。
负责守城的是个乡里举人士绅,名叫孙鹏,自从崇祯三年天主教传到凤翔府,就受洗入教,跟王徵、韩云为友,学到不少东西,并且效法王徵在三原搞的忠统武装,在凤翔府也建立了一支地主武装、融佛像铸炮,将战守搞得有声有色。
魏迁儿跟着刘承宗打仗,他所掌握的战法,都是刘狮子干过的事。
耳濡目染之下,他所知道攻城最好的妙法,就是遇到坚城固堡向以火炮击碎城垛,让守军在城墙上站不住,再登城占领城墙短兵相接。
可这次城上的守铳比他的战铳更重、打得更远,又有城垛掩护,在炮击中占不到便宜。
于是他就准备学着刘承宗破嘉峪关那样挖地道炸毁城墙,可凤翔府城立于东沟河、枣子河沿岸,又有护城河,地道根本挖不过去。
既然速胜的法子不行,魏迁儿就只能用笨方法,他所率领的是军官完备的大营,拥有临阵铸炮、制造攻城器械的技术,便就地招募人手伐木采铁,赶制攻城器械、铸造更重的攻城炮。
凤翔府去年遭了蝗灾,如今不到五月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方上正在闹饥荒,沿途都是依附军队乞食的百姓,招募人手异常容易。
但谁也没想到冰雹说来就来,一顿冰雹把魏迁儿的大营砸得萎靡不振。
魏迁儿在城外攻城不下,心绪很乱,觉得自己带兵第一个进关中,大元帅又把进攻凤翔府城这样的重要使命交给他,自己却对这样的坚城束手无策,内心很是愧疚。
这其实谈不上是他的错,要怪只能怪一直跟着刘承宗打仗。
刘承宗打仗非常讨巧,从来不打难以攻陷的坚城、不打难以击败的敌人,该绕就绕、该退就退,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是因为他只战能胜的对手,只攻能克的城池。
正常攻打坚城,哪个年代都是经年累月。
可别人又怎么知道他的心理动态呢?
魏迁儿就单纯觉得如果大元帅在这,这城它自己就塌了。
所以挫败感很强,结果先是下小雨,又是降冰雹,把晾甲胄的魏迁儿砸了个满身乌青、头破血流,这辈子都没有更狼狈的时候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的军队无比狼狈差点儿就失去必胜信念的时候——守军出城了。
孙鹏带着他亲自训练的地主武装出城了!
平心而论,那确实是出城作战最好的时机,魏迁儿的大营五千余名士兵因为禀报分散躲避,散布于府城四关郊外的各处民宅、村落,抬枪、火炮等重兵器也因为下雨不宜使用。
如果是打遍天下的平叛边军出城,大概率能把魏迁儿击溃。
可是地主武装?
魏迁儿的大营连火器都没用,只用刀枪劲弓就把出城的守军打得七零八落,顺势追随溃军冲进瓮城,直到拿下凤翔府城,城外的楼车都才只做了个轮子。
这种突然间的局势变化,让魏迁儿一直挂着满脸傻笑。
直到刘承宗抵达凤翔府城,命人打开粮库,魏迁儿笑不出来了。
粮库里空空荡荡,老耗子进去转一圈儿都得抹着眼泪出来。
刘承宗满脸铁青,他不在意这座凤翔府城,自从他率军走出山地,进入凤翔府的平原,本以为这是一片未受兵灾的膏腴之地,不曾想凤翔府的饥荒情况远超六盘山以西的贫瘠地带,甚至比当年他在延安府看见的情况更加触目惊心。
大塬上随处可见荒凉地带,饥民流移载道,荒原上到处是被群人在田地间踩踏出的土路,甚至有些靠近河流、水渠的好田都没人耕种,一个个村落成为废墟,只有在偏远大户民堡附近田地才能看见耕作生息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