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其他人来说,就比如高迎祥,并不是没想过像他们这样,只是他很清楚自己的人马太多,就是刘承宗也吃不下养不起,秦岭北麓的狭小之地更不可能长久供给他们驻扎。
所以开府建牙也不需要考虑,高迎祥要琢磨的是打出去,他的目标是四川。
高迎祥倒不是没考虑过进了四川出不来的问题,只不过对他来说……连能不能进四川都是问题,考虑出来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更何况,他又不是年纪轻轻的刘狮子,他今年都四十四了,还能有多少年好活?出不来就不出来了!
年轻一代的首领则更有冲劲儿,以李自成为首的闯军五营已制定出一个攻入关中、河南及郧阳府的计划,不过闯军五营也是为求活聚在一起的松散联盟,这不,其中的扫地王张一川就派人找上了张献忠,希望他代为引荐刘承宗。
张一川认为,刘承宗这个起义军真正的大首领,一定会对他攻入凤阳府的计划感兴趣。
张一川本来不是这么张狂的人物,他给自己起这个名号,最初只是想要扫掉世上的脏东西,不过随着自己势力越来越大,身边多了不少读书人,这才知道原来世上的扫地王并非只有他这一个。
单是在秦岭里,就还有一个陕北出身的扫地王叫曹威。
而在元末红巾军里有个扫地王王士诚,正德年间还有个扫地王廖惠,都是革命先贤。
革命不是新词,而且这个词的意思也一直都没变过,周易里的汤武革命就不说了,万历年间李三才的奏疏里,就说造反的人窥伺神器,将图革命。
扫地王这个称号也因为这些,给张一川带来巨大的使命感,他要第一个跳出来,跟大明王朝的统治者宣战,掘了老朱家祖坟!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单大活儿张献忠也想干,这个浓眉大眼儿的居然给刘承宗进谗言,差点把他送到西伯利亚种土豆。
好在张一川和刘承宗都不知道张献忠的心思,当元帅府顶盔掼甲的礼部小吏跑到扫地王的驻地,告诉他大元帅要见他,可把张一川高兴坏了,让部下看好家底,当场就带了一队家丁奔赴兰州。
而在另一边,王自用收到消息比张一川更快,心情也更激动,他几乎是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兰州。
不过在这段时间,对兰州城里的刘承宗来说,最有意思的事莫过于凉州的李鸿嗣派人给他送信了。
而且还不止一封。
打从过年起,李鸿嗣先派人送信拜年,又派人送信恭祝上元节,随后又改为五日一封信,到现在已经是三日一封信了。
一开始信中语气还颇为生硬,说什么‘青海元帅府是天子开恩才得以存在’之类奇奇怪怪的话,刘承宗索性就没搭理他,这会儿信里遣词造句已经硬不起来了,非常恭顺,聊的都是陕西乡党的情谊了。
对于李鸿嗣这个明军将领在甘肃的最后一个死硬份子,刘承宗知道他的心态为啥发生了变化——凉州断粮了。
如果时间再往前推三个月,李鸿嗣但凡表露出有一点开城献降的想法,刘承宗都得跟他好好聊聊,拿出一个实权领军的正总兵官位都虚席以待。
可如今是此一时彼一时,刘承宗根本没有亲自接见给李鸿嗣送信的使者,他甚至专门告诉礼衙,这事连张献忠都不能亲自接见,就让张可旺接待使者就够了。
环境不一样了。
凉州城本身,对刘承宗来说非常重要,这座城所在的武威绿洲,卡在了元帅府的七寸上,只要这座城尚未投降,元帅府就无法完全消化北征甘肃的战果,南北无法连成一片,甘肃也没办法变成元帅府的大后方。
但是在蝗灾侵袭整个西北的大环境之下,凉州城对刘承宗又没那么重要了。
本来嘛,刘承宗在围困凉州时在武威绿洲种地,目的就是以时间换空间,拖上仨月,抵消洪承畴坚壁清野的战果,让武威绿洲存在粮草产出,迫使兵粮耗尽的凉州守军必须跟他野战。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计划,李鸿嗣也能看得出来,但他没办法,凉州军民必须出城抢收这批粮食——也就是说,一场决定凉州命运的野战,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