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元帅府的军队压根没搭理他们,打完五镇联军就把河湟传檄而定了,他们蹲在堡里不知如何是好,刘承运就把痘医派过来,先是让他们出堡,百姓不出,就把痘医放进堡里。
一点点试探着,他们就又回家种地。
即便到现在,这些人留下的原因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跟元帅府都没有多少互信基础,人们都很合作,在各乡保当个农学博士、有事了作为乡里代表,这没问题;但要说元帅府要启用他们做官,他们就得逃到山里去。
刘承运从来不逼他们,尽管他不是秀才,却在身边守着秀才和举人,他了解这种的心态。
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可能有不聪明的、有不识时务的、有运气不好的,但绝对没有傻子。
百姓遇到个兵灾旱灾,跟着起兵卖命属于改变命运,最坏的情况是丢了命;哪怕失败了,只要能保住命,撑死被官府攒里并甲,过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没准还能分个地。
功名在身的,不怕一时落魄,只求有口饭吃浑天度日,没走到绝路上,很少会有人会去求虚无缥缈的富贵,想的都是稳稳当当熬过去,等局势稳定。
熬过去,秀才还是秀才,举人还是举人,知识就是力量。
突然窜出来几个兰州的举人和秀才,说要投奔元帅府……也就只有草寇出身的首领才会信了这种鬼话。
只不过车才说他是山西樊家山樊将军的同乡,承运觉得把他们看严实点搁到新城也没事,反正他二哥戒心一向很强,就连边军头子杨耀王文秀投奔,还得问上一句骁将宋守真呢。
别管有啥小伎俩,承运相信这几个举子秀才耍心眼子不是他二哥对手。
相反是送过来,还能看一出好戏呢。
这出好戏就在于,车才口中所说这个樊三郎将军,是个男的,援辽边军老兵,胳膊比车才腿粗,开百斤强弓一个打八个那种。
见面俩人都傻眼了。
车才是听说元帅府有个樊三郎将军,他想找的也是樊家山的樊三郎,却没想到见到的是杜巧儿;杜巧儿以为是樊家山还有活口,却没料到见了面,居然是二姐做了三天妾的车老爷。
他乡遇故知,本就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更何况两个相邻村庄的幸存者在遥远的青海相逢。
尽管樊三郎过去仅仅和车才见过一面,车才也只做过她三天姐夫,但当年车老爷对樊三郎一家都很好,灾荒年景里纳个乐户女儿为妾,还专门做了妆花通袖袍。
在那三天里,邻村的车老爷是她们一家的希望。
樊三郎一再吩咐护兵好好照顾车秀才,甚至心里都做了准备,如果车才要求官,她可以帮忙给刘承宗说句好话。
但听说车才过来是为了见刘承宗,她的热情就少了几分。
车才明显是来办事的,能驱动一个山西的秀才、不远千里跑到青海,还能护着他安然无恙的事,樊三郎并不认为自己该在这种事上开口说话。
刘承宗倒是对这种事无所谓,他猜出樊三郎是怎么想的,拍了拍肩头的手:“好事坏事,总要见了才知道,既然你说后面见,那就再让他等一等,我先见你说的狗头军师。”
他心里对摇天动那帮人很感兴趣,他原以为第一个会从四川给自己送信的会是进入汉中的张献忠,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批早年间跟着王大梁造反的汉中贼。
没过多久,那个樊三郎口中的狗头军师,连着他那个小护兵就被人带至堂上。
见了人,刘承宗才知道,三郎为啥说他是狗头军师。
这人穿着崭新蓝缎道袍,顶着四方巾还戴着眼镜,明显就是个儒生,但脸上却被人用朱砂刺了天王二字,整个人气质就像个受气包。
倒是他身后正提着腰带穿衣裳的小护兵,看着也就十四五岁,这个年纪说像大人不像大人、说像小孩也不像小孩,但虎着脸杀气腾腾像个人物。
小东西留了个像蒙古人一样的娃娃头,下身穿个黑棉裤,小腿用行缠扎了,手里提着腰带和一双厚重的骑兵靴。
元帅府的护兵把袖长到肘的中袖短罩袍递给他,提着件半身镶大甲片的裲裆甲走了。
帅府的守门将天宝把他当街剥得赤条条,才肯放进来,这小子看着岁数不大,但浑身就像个武器库。
腰上佩着特意打造的二尺腰刀一柄,短罩袍下边还有短刀一柄、后腰别了短斧一只,解了腰带能取出飞刀三把,摘了靴子,小腿行缠上还绑了匕首两只。
先开口说话的,也是这小孩,他往地下一跪,把靴子放旁边磕了个头,抬头道:“摇天动之子秦可多叩见大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