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扛住最开始两日狠攻,挫伤西贼锐气,在河谷扎下一颗钉子,未必不行。
通过此前一战,他已经认识到刘承宗的军队长于野战,所以不能再出城野战,以防被设伏围歼;同时也要坚定内部守城信心,以防被间谍开城。
因此放人出城,冶国器有自己的选择,不单单想走的人会被放出去,一些不想走的人也会被放出去。
凡是在镇海营当过兵、有陕北榆林宁夏口音、从西边逃来的蒙古人、土兵中作战意志不坚定的人、各家土司直系的人,统统要被放出去。
总归就一个原则,凡是有可能被策反的人,城内一个不留。
拥挤的马场城,因冶国器的决策,顿时被选出接近一半的守军,都在放出之列,眨眼就将接近七千的守军缩小到四千人。
远处传来轰隆的炮声,城外的马队开始越过城池向东移动,巴暖三川营城的佛朗机炮向城外射击,越来越多的马队自边缘奔驰着冲过炮弹射程,继续一路向东驰去。
那些以小队规模散开奔驰的马队仍穿着边军甲胄,耀武扬威地截断了三座小城东逃的去路。
至少在莫与京眼中是这样。
不过在刘承宗眼中,杨耀部的元帅府马营,跃进东边是为了阻击可能出现的甘肃援军,并封锁援军出现的消息。
冰沟马场城的西门洞开,七百边军列队出城,还有大量不愿参战的土兵、妇孺,也跟着从城内跑了出去。
莫与京走出城门楼洒下的阴影,看着转战陕西的老兵列队走出阴影,心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但终归有几分不能言明的轻松。
他不能指望刘承宗信守承诺,败军之将官职待遇无从谈起,饥馑之年兵粮足数也是无稽之谈,至少没把自己的军队都葬送于此,能让他们解甲归田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冶秉乾在喊他,回过头,看见冶秉乾带着数十名族中妇孺和侄子冶鼎过来,问道:“怎么了?”
冶秉乾拱手作揖朝他笑笑,道:“大帅进退有尺宽容有度,将军过去,来日必受重用,我与兄长商议,想把族人托付将军,还望将军能认我家侄儿为义子,往后多加照料,给冶氏留个香火,我和兄长不走了。”
莫与京皱眉道:“这座城守不……”
他看着冶秉乾释然的表情,没再多说,冶秉乾笑道:“将军不必多言,不守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说来不怕你笑话,去俱尔湾时兄长让我佩剑,想来是让我遇事自决,在营中我想过,但不敢也不甘心。”
“不过如今既然兄长决意死守,无苟且偷生之意,我也心甘情愿生死相随,还望将军转告大帅,大帅放我回来,我很感激,与之为敌非我所愿,只是各为其主守土有责,冶秉乾虽无自杀之勇气,被人杀死的本事,倒也还有些。”
说罢,站在阴影中的冶秉乾抬手拍了拍侄子冶鼎的肩膀,向莫与京拱手道别,缓缓退入幽深的城门洞。
两扇城门慢慢关闭,一道千斤铁闸轰然落下,隔绝出两个世界。
捕鱼营蒙古兵的军纪谈不上有多好,莫与京还没走出多远,就差点指挥士兵跟蜂拥而来争抢财货掳掠人口的蒙古人打起来。
好在谢二虎有意约束,让塘骑去给大元帅传去情报,这才没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投降军队逼反。
几乎在莫与京出降的同时,巴桑已经站上巴暖三川营的城头。
营城被攻陷得很顺利,这几座城都远不如八角城修筑完善,城里守军倒是不少,有一名千总率领七百多个营兵、千余土兵据守,尽管守军有佛朗机炮,但被千斤重炮压制,难以发挥应有作用。
千总被臼炮放出的开花弹砸死,营城紧随其后便宣告被攻破。
城上士兵把千总尸首收敛送下来,刘承宗只觉得世事无常,照他的想法,臼炮应该把开花弹打过去,在城门楼爆炸,杀伤周围所有人。
结果可能是炮弹信管在碰撞中被磕灭了,成了一颗大哑弹,反倒依靠弧形弹道从天而降,把城门楼檐下的指挥战斗的千总砸死了。
听见莫与京出城投降的消息,刘承宗很高兴,派出护兵为降军开道,但同时他在心里也非常清楚,最不愿看见的情况发生了。
冶国器很精明,被赶出来的就有镇海营的士兵,其实对刘承宗来说,元帅府的间谍战很失败,因为他不是本地人。
他的主力部队来自陕北,与河湟军兵口音不同,使用间谍只能用镇海营兵,但那些营兵在元帅府麾下征战,很多都只是生活所迫。
一旦派出去担任间谍,有些便就地易帜,摇身一变又成了官军,间谍身份很多时候只是那些士兵的一个退路,没人给他尽心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