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家奴崽子追马跑过巴桑身边,被卷起来的毛毯重重擂翻,巴桑骑上马儿就往少爷那里跑。
多吉少爷也抢了两匹马,把梅朵扔在马上,招呼家奴崽子们跟大部队向东突围出去。
数百人的队伍,分成几支小队,有人朝雪山上跑,有人朝通天河的铁锁桥上跑,还有人跟着他们,向村子东面突围。
蒙古马队的攻势凶狠,不停从背后射出箭矢,几个徒步奔跑的家奴崽子不是被射中就是被牧兵追上用石骨朵锤死。
巴桑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射中了,骑在马上只顾着跑,抬手在身后摸了摸,没摸着箭杆。
他心想,可能是被石头砸了吧。
后面的蒙古兵眼看箭支射中前头那个骑马番子,却没能穿破灰扑扑的老羊皮袄子,弹落在地。
气鼓鼓又从箭囊里摸出支箭,一看又是石制箭头,气得哇哇大叫,干脆抽出石骨朵快马撵了上去。
结果还没追着,就被个步战番子用打狼的投石索打中面门,砸得头晕目眩满脸血,啥也看不见,调转马头往回跑。
眼看后面的蒙古牧兵退走,巴桑长长松了口气,不过还没等他松出口气,少爷的马儿被一支箭扎在屁股上,坐骑猛地抬起前蹄,把少爷颠了下去。
好在,多吉少爷只是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挣扎着刚爬起来,巴桑已经翻身下马,把缰绳递过去,同时返身向追来的蒙古人放箭。
多吉少爷却并没骑上他的马,跑去一旁抬手把马背上的梅朵拽下来,扬着马鞭指向巴桑:“你跟我一起走!”
巴桑从来没和少爷说过话。
只有这次,梅朵被扔在地上,呆呆的不敢跑也不敢动。
巴桑开口了,他问道:“梅朵怎么办?”
一瞬间,多吉少爷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巴桑是个熟悉的人,但这张熟悉的嘴里,发出了陌生的嗓音,让他很是惊愕,他一直以为巴桑是个哑巴。
“两匹马,你活,还是她活?”
巴桑说:“她活。”
多吉少爷被气得脸色发白,扬起巴桑母亲的手,狠狠抽了巴桑一鞭子:“你不是哑巴巴桑,你他妈的是傻子巴桑!快上马!”
“老爷要把梅朵配给我。”巴桑很固执,朝远处放出一箭,什么都没有射中,他说:“少爷和梅朵活。”
多吉少爷又从马背上甩了巴桑一鞭子:“回去老爷还会给你配别人,上马!”
蒙古马兵越来越近,几支箭矢远远地落了过来,巴桑被马鞭子打急了,回过头把弓扔在地上,抬手用力在少爷的马屁股上打了两下。
在马儿撒开四蹄的奔跑中,多吉少爷的怒骂声渐行渐远。
巴桑把梅朵扔在马上,牵着马朝少爷跑走的方向快跑着追了过去。
周围还在战斗,蒙古马兵已渐渐把村庄包围,那些人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洗劫这个被打断掠夺的村庄。
只有少数人骑着马在周围追击。
巴桑跑得飞快,他有一双在山间如履平地的腿,不知为何,在亡命疯跑的过程中,他的脑海总会闪过个念头……如果自己的腿做成一对胫骨号角,一定比那个聪明的胫骨号角更响亮。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逃出蒙古兵的包围圈。
可是并没有,七个蒙古人骑着马,围着自己绕圈子,他们没人射箭,只是远远看着。
看着他奔跑。看他口水沿嘴角流下来,看他跑出眼泪,胸膛快要爆炸。
蒙古人的头子歪头扬鞭,指着他大笑道:“这个番子是个因为女人和主人起争执的奴隶崽子。”
终于,巴桑跑不动了,和梅朵一样,脖颈上都被套马杆紧紧勒住,他跑了多远,就被向回拖了多远。
直到巴桑护在脖子前的手被套马索勒得鲜血淋漓。
一个戴红帽穿皮甲的蒙古贵族,用羊皮靴子踩着他的脑袋,低头看着他,露出满口黄牙,从小木碗里拿出一条不知什么东西,丢进他的嘴里。
酸甜,爽口。
永谢布的谢二虎脚底踩着这个奴隶崽子,抬眼看向熊熊燃烧的村庄,从木碗捏出一条西宁腌圆根萝卜条放入口中,嚼得脆响。
谢二虎对左右道:“大元帅需要这些奴隶崽子,把他们送去换赏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