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睁着眼睛看着曲长江,他平日里的那种油嘴滑舌不见了,就剩下那丁点的倔强和坚定撑着他。
这车有他生来二十四年的记忆,怎么可能丢在这里不管?
他生是戏子,死是戏鬼。
他的灵魂是寄居在这躯体和这戏车的,他们早就是一体的。
他这辈子周游了世界,这辈子也没离开过戏车。
看着这小戏子的执拗劲,曲长江头疼得在这戏车里走来走去,这戏车不大,三个人在车里有点挤,气氛有些焦灼。
曲黄河尝试跟自家哥哥交流一番,“哥...哥,可以车上去。”
“上上上,上个屁!真是日了个小龟子了,上什么车去啊?这戏车我们三个人能推上车吗?推不上!”
曲黄河憨厚,他硬着脖子想跟他哥吵吵,可是他吵架可从来没赢过他哥。
“你们去执行任务吧,不用担心我。”
苏洛想了想,他可不想看曲家兄弟在这里吵起来,耽误了伤兵的治疗时间可不好。他挽起了袖子,露出了自己清瘦的手臂,摆了个健美造型的臂弯,拍了拍。
“放心吧,看看我这肌肉,我能走回去的。”
曲长江瞥了苏洛一眼,又无奈又生气。
“不走就不走,谁爱管你这个小戏子了!黄河,走。”
曲长江重新穿戴好盔罩,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往军用武装车走去,曲黄河难受,可他哥是他哥,又是长官,他只能向苏洛敬了一个礼表示道别。
“小戏...戏子,你坚持住,我...我们送完就回来找你。”
曲黄河结结巴巴地抛下了一句话,转身也出了戏车,他下车后贴心地帮苏洛关好戏车的门,快速跑回了那军用武装车。
苏洛自己打开门,也没带盔罩,任由一股冷气从车外卷入,他从车里探出头去,看着曲家兄弟的背影上了车。
武装车的灯光骤然亮起,动力装置发出轰鸣声,车的履带逐步动了起来,开始朝着远方驶去。
目送了他们离开,苏洛学这曲黄河的模样给他们行了一礼。
回到车里关上车门,他已经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失去知觉了,这才多久一小会,照个镜子,苏洛发现自己从眉梢到眼角已经结了冰,头发上盖了一些雪,脸部冻得有些缩水了。
唉。
他看着那武装车走了,也就算是拒绝了自己回松江基地最有希望的路。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单单要靠着自己一路把这戏车拖回去,可能都不止是九死一生,而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死一生,幸存概率万分之一。
可这戏车就是他的根,就是他的魂托之处。
做人要是把根断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呢,咱吃了唱戏老头的饭菜长大的,那咱也得对得起唱戏老头给咱留下的根。
哪怕世人觉得他古怪执拗,像个有着病弱年轻躯壳的小老头,那都无妨。
做人做事,立于天地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无愧于心。
他苏洛端得扮不了武生白甲白枪的威风相,但心里那个心气是万万不能丢了威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