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对朋友,对社会公德,该尽的义务已经尽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似乎该为自己的将来奔忙起来。但简佩的心思一时没收回来,她还沉浸在大事件里,“我确实觉得很亏——付出这么多,得到什么?自己的安心吗?万一调查组最终还是证据不足呢?”
元黛知道她的意思,林天宇的论文是一把刀,华锦和天成的线索是另一把刀,但格兰德这样一艘船背后牵扯了太多利益,调查组也是举步维艰,他们或许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来使用林天宇这把刀,但律政文档晦涩冗长,证据链又长又复杂,并不是由a及b那么简单,再说,纪荭一向也很小心,她的自信也许就来自于自己的设计,格兰德有太多操作是跨国式合作,a-b-c-d-e,当b和d都在国外完成的时候,证据链很难扣上,更何况纪荭把很多b,甚至是最关键的b都放在印度,公司在印度开设,往印度分公司让渡利益,给予印度公司的合同——没有她本人的配合,光靠外部文书,很难扳倒格兰德。
“你其实也不了解调查组都掌握什么。”元黛说,“好和坏的概率目前都是一样的,信息太少了,而我们也不可能、不应该知道更多。”
像他们这样中途下船的乘客,注定是不会得到太多信任的,这其实是件好事,简佩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她开始揪纸巾了,“我也说不清……大概是我不能接受这么重大的事件有个反的结尾吧。总感觉,决裂了、舍弃了、想开了、顿悟了,然后呢?魔王给别人去打,我们这,真就结束了?”
“这大概就是每个超级英雄诞生的心路历程了吧。”元黛吐槽她,“不满足于‘把魔王给别人打’,你想做英雄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最后格乐素还在继续销售,我很亏。”简佩反复地纠结自己的盈亏,“沉没成本已经太高了——但我又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其实纪荭对我们的轻视是对的,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推翻这节火车——很可能才发出第一声呐喊,就真的‘被’意外了。”
元黛是很清楚双方实力的对比的,但她理解简佩的心理活动,如果不是这样,她们也不会坐在一起,现在有太多事要做了,每一件都比抱在一起舔舐伤口更急迫。
“我知道,都希望自己的付出有价值,而不是仅限于‘无愧于心’。”她喃喃地说,“大概我们还没有老到可以接受自己的平凡吧。”
面对这如山般沉重的现实,还总是未曾完全妥协,总还有一线倔强,总还是想要争一争。元黛看曲琮,从来没有任何轻视,她知道自己年轻时不比曲琮好多少,曲琮固然青涩,但她始终充满了改变世界的勇气,有些人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完全失去锐气,还有些人更惨,从一开始就没有。
“但是,我们自己做不了,”她说,“始终是需要纪荭的——不能把她拉回来,我也觉得很亏。”
简佩曾怀疑她将来会不会践诺,但此时却有些吃惊和不安,大概她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漠——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纪荭,再也没想过这段友情还能弥合修补,也并不觉得失去这段友情有多么不舍。难过是真有的,但一转头——大概还忘不了,睡醒一觉,也就真放下了。
“还、还能拉回来吗?”她结巴了一下。
“你不如我了解纪荭,”元黛平静地说,“你有家庭,有孩子,对你来说,友情不是最主要的支撑,没了也就没了。但纪荭什么都没有,钱是不足以支持她的,友情对她,比对你重要得多。”
她为什么比简佩更了解纪荭呢?是不是因为她也什么都没有?两个女律师没有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怎么也要给元黛一些颜面,她们在谈论纪荭和格先生的关系。
“纪荭是不是比我们想得更依赖格先生?”简佩很难想象,“她这是什么,又想摆脱,又离不开?无法忍受背叛格先生的假设?”
“我恐怕没你想得那么浪漫,她可能是比我们想的更畏惧格先生,毕竟,她比我们更知道格先生做过哪些事情。”元黛深思着说,“当然你我都知道,这里是大陆,格先生也没那么有能力,不然他就不用栽培纪荭了。但是恐惧是一种情绪,情绪很难被理智说服。”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