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行吗?越走越深,她难道不怕被纪总监玩死?还有元律师,甚至是藏在暗处的简律师,这简直就是三国演义之列王的纷争,曲琮最怕的不是自己不能在这行混下去,甚至不怕自己牵扯上官非(非诉律师玩这么大的还是少见),回来车上她一直反复焦虑的还是父亲的工作,偏偏元律叫司机送她回家,她还得收着点不能太激动,强忍到家情绪爆发,转了半天还是冲到厕所去吐了,吐出来冷静不少,漱过口又擦了一把脸,在屋里来回转悠,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思维极度奔逸,想了半天掏出手机,点进微信又忘了要找谁,过一会才想起,是想和父亲聊聊——看下时间又知道自己是真乱了,已经十点多了,父亲该休息了,现在找他聊天,目的性太明显,恐怕三两句就要被反过来盘问了。
时间不早了,曲琮机械地做起晚常规,她闭着眼睛站在莲蓬头下,指望水流冲刷出一些灵感:纪荭是制药公司的,哪怕只是一些信息可能都对她有很高的价值,可能在她看来李铮也是如此,元黛让她做润信和格兰德的案子,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她倒从来没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家庭关系上。纪荭想要的是什么?爸爸又不是一把手,权力有限,而且清廉奉公,曲琮想要的也绝不是全靠着家人的力量往上爬,最多有点小小的帮助。纪荭挑选她当狗去取代元黛,到底是看元黛不顺,还是有一个大坑挖在那里等她去跳,元黛只是她计划中不得不被牺牲的点,又或者也是计划的参与者?
这问题不能问父亲,哪怕只是展现一点疑虑,母亲都会找到借口直接命令她辞职,之后的人生恐怕再难自主,而曲琮虽然还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做,却知道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自私得让自己都感觉愧疚——这可能会连累到父亲,哪怕只是微小的可能,符合道德的做法依旧是把这一线可能扼杀在摇篮里。可曲琮知道自己不会说也不会去问,她只会一直保留这个小小的焦虑,藏在心底,直到慢慢遗忘。
也许正是愧疚放大了她的想象力,从曲爸爸的工作内容来看,曲琮是在自己吓自己,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象着那些最坏的结果,她甚至想不出要怎么才能达成这个悲剧,可父亲锒铛入狱,曲家倾家荡产的画面依旧生动展现,她蹲在地上蜷成一团,温暖的水流也止不住双腿的颤抖,这是在自己吓自己,可她真的乱了,全乱了,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到底在想什么?
画面又情不自禁地回到眼前,那一瞬间的心理活动已经忘了,可元黛的反应依然清晰,让她一再回味,她片刻的惊讶,随后转为深沉的眼神,唇边浮上的复杂笑意——曲琮多次觉得元律很漂亮,可让她禁不住一再重温的,是那一刻那种……
那种力量满溢的感觉,那种凭着自己的能力让女王吃惊的感觉,那种权力在握的感觉,那种牌在指尖的感觉。
那种……那种玩家的感觉。
元黛对她说过自己的生活,曲琮不否认自己因此有点退缩,在她的构想里,总有一天她是会结婚的,虽然还没想好和谁,但那个模糊的愿景一直在那里,她没想过它会被工作排挤,以元黛的能力都不免被吞噬掉个人生活,还有纪荭、简佩,似乎越成功的非诉女就越容易单身。
——但曲琮也想要钱,离开华锦她很难再找到一条这么赚钱的职业道路。
她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年轻人的欲望总是强烈。曲琮知道自己应该找到最想要的东西,不能再盲目地朝前走,她的退路很多,也因此很容易举棋不定,华锦这份工作辛苦又艰难,她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自虐,征服自己的母亲总比征服那么多客户来得简单,不是吗?甚至于她能感觉得到,元律的惊讶中也参杂着一丝失望,就好像……就好像她希望自己拒绝,希望自己辞职,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曲琮换一条路走更好,甚至连她都不怎么看好。
这是一丝细微的情绪,也许是她的自作多情,但曲琮确实因此不怎么恨元律,元黛和纪荭不同,对她终究是有点善意,她能感觉得出来,也许元律是希望她离开这个复杂的环境,多少有点儿为了她好,只是这毕竟不符合元律自己的利益,所以她也并没有明说。
而她也应该顺从这份隐秘的提示,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回到自己的温室象牙塔中去,那里安全又富裕,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让人羡慕的物质条件——
但是,她还记得刚才那种感觉。
在情绪的极度沸腾下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在强烈的羞愧感和震惊中酝酿出的反击,元律脸上浮现的惊讶,那种——那种甜美又让人迷醉的感觉……
那种让人上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