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们已都不是曲琮的年纪了,她们不用哭出声,不用言语,只需要沉默便可与对方同在,在寂静中寻找着彼此的支撑。
“那就明晚吧。”
“今晚睡好点。”
最终,她们定下时间,心知肚明地互相调侃,心里都清楚今晚肯定要失眠。但,有什么办法?走到这一步,该面对的,谁都不会再退缩了。
元黛以为自己会心潮起伏,但其实又还好,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恐惧了很多年——也许从入职那天开始,这份恐惧和焦虑就在悄然增长,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就总在焦虑失去了怎么办,害怕自己不能适应一无所有的生活,但其实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反而会平静下来,最坏的想象即使成真了,那……又能怎么样,除非自杀,否则还不是要继续生活。
如果有一天只有她一个人,一无所有,元黛想,她也会活到不能再继续的那天。这是她最核心的支持,她做所有事的驱动,有时她也会想,纪荭是不是没有这份决心,她有,简佩有,但纪荭很可能是没有的,她是真的一无所有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再也不能回到以往的生活。
下班后,她和简佩在公司附近的商场碰面,元黛给纪荭打电话,“你回来了不找我们吃饭?”
纪荭的声音懒懒的,“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回来了你们不上门请安?”
她像是什么都没察觉,还是平时斗嘴的语气,元黛顺着她的话说,“好啊,我们上门给你请安——你在哪呢,家里?”
纪荭吓一跳,“还真来啊?不必了吧。”
她似乎是在家里,至少感觉上像是,也没说出别的处所,只是很不愿元黛来访,简佩让元黛和她纠缠,开车直取淮海路,到了小洋房门口却一无所获,重门深锁,物业说,“纪小姐还没回来嘞,您要么给她打个电话啊。”
两个大律师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元黛问,“你到底在哪啊,我们在你家门口呢——还想拉上你一起吃烧烤——”
“烧烤就算了。”纪荭咳嗽了几声,“我是真有点不太舒服,估计机场空调太足了。我想睡一会,改天约吧。”
她的语气真有点虚弱,元黛不好再逼,挂了电话和简佩交换眼神,“生病了不在家,在哪?”
“肯定不在医院了。”简佩猜测,“难道养了新的小狼狗?”
“那大可以直说,而且她那么贪图舒服,为什么不养在自己家?格先生一向不管她这方面的事。”元黛越想越不对,她心头一动,“我记得她上次手术是曲琮陪护的——你等等。”
纪荭是人,人的行为模式就是可预测的,他们在虚弱的时候会蜷缩回最安全的巢穴。元黛和简佩又从浦西开回浦东,徒劳无益地绕了s市半圈,最后还是回到华锦附近的高级公寓,简佩去按了门铃,纪荭的脸出现在可视对讲机里的时候很无奈,但还是给她们开了门,“曲琮真的对不起我的信任。”
“我毕竟是她的老板。”
第一次造访新房子,两个大律师本能都是东张西望,不错过一切细节,简佩自来熟,四处门都打开看了看,评价说,“这个房子才是我想象中你会住的那种。”
元黛想笑话纪荭平时是不是都在这里养小狼狗,是不是因此才羞于告诉老朋友,但她看清纪荭脸色就不开玩笑了,“你是不是真发烧了?”
纪荭满面红潮,她清清嗓子说,“可能是,吃点退烧药就好了——你们别太靠近,传染,这可能是流感。”
纪荭和元黛年年都打流感疫苗,她们不畏惧,元黛说,“你已经吃什么药了?开水壶在哪里?”
她家务能力不比简佩强,简佩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妈,已经拉开冰箱门去看食材了,“晚饭吃了没有?可有鸡?感冒了不能吃白粥,煮个鸡汤面吧?”
纪荭倒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有……这房子都是物业叫人打扫,没有管家。”
她很快睡着了,元黛和简佩打开手机找到外卖软件,半小时内药和食材都到了,纪荭家里有全套厨具,但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简佩翻出电高压锅,半个多小时熬出鸡汤,滤掉油下了三碗面,给纪荭的那碗特意煮得软烂。
“起来吧,”元黛隔着橙色h字羊毛毯拍醒纪荭,“吃点东西再吃药。”
她又给纪荭测一下耳温,37度6,还好,只是低烧,“问题不大,明早要是没退烧再去医院。”
她们三个人很少吃这么朴素的晚饭,一人一碗面,在餐桌边各自捧着,桌子中央放了一包榨菜,元黛挤了一点,还挤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侵占了姐妹们该得的份。
“哎呀!”她惊呼着,也立刻遭到斥责,简佩从她碗里挑走两筷子榨菜,“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