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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如今想来,倒觉得自己当年心肠太硬。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陆续失去双亲,又要为他们造的孽来承担后果。

老爷子抚摸腕部的佛珠,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大恶事,就是当年儿媳指使贺家上下欺凌那孩子的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行了,你们都别送我了,继续玩儿你们的。”老爷子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忽又回头,对贺政道,“阿政啊,贺莲难得回家一趟,你们多说说体恤话,别生疏了兄弟间的情谊。”

老爷子的这番话,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四个女婿琢磨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好见风使舵。

贺政失了笑容,他怎么也没料到,一直当那个私生子是透明人的爷爷,会突然提起什么狗屁兄弟情。

贺政母亲表情难看,待老爷子走后,冷冷剜贺莲一眼,也不顾其他人在场,扬声警告:“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根子软,容易受人蛊惑,但我可不糊涂!别以为送些稀奇古玩就能在贺家讨得好处!我告诉你,哪怕是一根草,都休想从贺家带出去!”

贺莲从墙角的阴影中走出来,灯光铺开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撑开一片灰影,投进祖母绿的眼里。

不同于妇人的失态,他神色依然平静,闻言只轻轻弯了弯唇,笑容意味不明。

一根草都不准带走?

真是对不起,如今整个贺家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向众人宣布。

——明晚老爷子的寿宴,正合他意。

轻蔑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羊羔。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大反转”,他可牺牲不小,明明早就摁住了他们的喉咙,偏还要配合地演一出小可怜的戏。

贺莲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主楼,留背后一片窃窃私语。

通往小楼的路偏僻而安静,地上有未扫的积雪,踩下去,回响的全是寂寞。

他记得,第一次来到贺家的那天,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