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这般大力推荐,即便是来自天上的佳肴,两位皇子食之也觉得苦涩,口中却不得不道:“儿臣逊色远矣。”
皇帝竟也颔首,“不错,有进取之心方能向前,你们二人要多向阿宴学习,他虽年轻于你们,但为人处世皆不逊于你们。”
“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听着皇帝真诚无比的夸赞,众人一时竟不知,圣上对荀三是真心欣赏,还是借其来敲打儿子。
剩下的鱼,皇帝都给了静楠,他想的本是,小姑娘这么喜欢黏着阿宴,对他做的菜定也十分捧场。
但显然静楠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吃了两口后就道:“不吃了。”
“……为何啊?”皇帝诧异。
“静楠不喜欢吃鱼。”小姑娘奇怪地看他,指着另一盘红烧肉,“吃这个。”
她最爱的,还是红肉。
沉默一阵,皇帝哂笑,是他糊涂了,又把大人间的那一套安在了小姑娘身上。
命人单独给静楠再呈几盘肉食,皇帝对众臣道:“朕有些醉了,出去走走,你们继续。”
说罢,眼神示意过荀宴,提步朝湖畔走去。
今夜无风,湖畔水雾不曾拂散,步入其中很快就能感到凉意,皇帝便转道往小径走去。
灯光渐暗,他凝神看着青石板上自己的孑然身影,又抬首望天,一轮明月孤零零悬挂于上,两三星子黯淡地隐在其后,竟也品出几分萧瑟。
脚步声渐起,皇帝头也不回道:“朕此前和你说,要给你同等机会,上次却又让你追随老大,你是否有怨言?”
“没有。”荀宴答得简洁。
皇帝回眸,只见这个儿子眼眸没有看他,视线远望,蔓延至黑暗处,有些东西竟连他也看不懂了。
但其中的亮光,是从来没有消失过的。
他忽然有了诉说的欲望。
“朕生来便为太子,却并非一路坦途。”天子低沉的倾诉,让荀宴看了过来,“先帝属意的并非是朕,而是朕的弟弟,那才是他最爱的儿子,可惜朕的母后家族势大,他懦弱无能,于立储一事上,根本不敢置喙。”
“世家望族扎根数百年,于当朝各地树恩深重,有些地方,甚至只知世家而不知天子。”皇帝一一数去,“陈氏、朱氏、王氏……”
“朕的原配嫡妻,正是出自陈氏,为如今淑妃的嫡长姐。”
皇帝眯眼,回忆起了当初娶妻时各方势力相争的情景。那时,同样没有他插嘴的余地,母后、外祖父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想法,因为要稳固太子之位、成功继任,他只能娶世家女。
皇室与世家之间,显然是后者占上风。
尚是太子的皇帝,隐隐有了与父皇类似的感受。他感觉,自己不过是世家之间博弈的工具罢了,他个人如何,他们并不关心,也不需要关心。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怪不得民间有这等俗语。
大约是世家屹立太久,好些世家子弟甚至隐隐有瞧不起皇室的架势,他还在潜邸时,就不知受过多少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