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校之长对学生说这样的话,何其不成体统,沈一拂焉能不知?
可对她,无论如何想,都想不出更合适的借口,对自己,无论如何劝,都劝不住自己想要来见她一面的脚步。
他欲言又止,终说:“我上回留的字条语焉不详,后听庆松说你打过电话,我也不晓得这回离开北京又得要多久才能回上海,总该……亲自见一面,才好叫你安心。”
饶只是这一句,说完,他自己耳根先暗暗的烫了。他怕被察觉,示意她先回学校,她却站着不动,他又道:“回去好好上课,早点休息。”
她望向他,“沈先生,你确定,你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么?”
他愣住,她抬起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道:“从图书馆走到这儿,十二分钟时间,都是你在说,我在听,可我也有话想要问你,就……就三分钟,可以么?”
沈一拂说,“好。”
其实,云知只是情急之下这么说的,她也不知该从哪儿问起。
假设当下有充裕的时间,她应会先问他和林赋约的关系,再问他关于他们同盟会四君子的故事,或者单刀直入的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若不知,直言亦无妨。
但她也知道,他现在有至关重要的事要去做,不应用这些“容后再谈”的事来牵住他。
故而,她越是想用最简短的话求证些什么,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秒针一下一下走过,再不说,人就走了。
于是先脱口而出道:“马咏老教授问我要不要明年就来考北大……”
实则,她没想问这个……
他闻言反是有些意外,她忙补充道:“具体的,来不及说,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道:“此事,取决于你的意愿和能力,明年考学未必不行,只是……”
她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只剩一分钟了,这么点宝贵的时间,她居然主动挖坑听他说教?
“我听明白了,打住,我还有一个问题!”她举手打断他。
车灯又闪了两下,沈一拂冲车上的人打了个等待的手势,回头,耐心等着她,“你说。”
眼见不到十秒,她伸手将表冠往外一抠,秒针戛然而止。
像耍赖的孩童一般,让时间停在他将转身的那一刻。
好巧不巧,四周风静,树静,人静,她的心也静了那么一霎。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抬眸:“我,我是个耐心很不好的学生,一道题目解不出来,我会较劲直到解出来为止,一个故事没看完,一宿不睡也想知道结局。我这一生,最不擅长等待,可我做过最久的一件事,就是等待。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给我一个答案。那答案是什么,我至今无从得知,若听过之后,我会如何反应,我亦无法想象。可他就像风一样,走了八千里远,来去匆匆,每一次都没有归期。沈先生,你是双学位的科学家,所有人都尊敬的教授,你那么聪明,你告诉我,这一题我该怎么解?”
香樟随风摇曳,他人未动,那双始终深沉镇静的眸却在颤。
她知道他无法回答的。
甚至于,他根本听不懂。